雍樂五年六月二十四
與陝、川之間烈日杲杲不同。東南數千裡外的江浙大地卻從前日辰時初起至今日午時初,天空焦雷不休,震人心魄,電光灼灼,烏雲層層,山河城郭被籠罩在一片巨大的黑幕中,令群黎備感陰鬱、滯悶。
此刻正值午時二刻初,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寧波府所轄的象山縣臨海地區。二十個漁夫站在海灘邊,望著波濤洶湧,狂風呼嘯的海麵上層層巨浪如丘陵山嶽般滾動馳騁,聲音撼天動地,震耳欲聾,上百裡外猶可聞;烏雲濃密而低沉,怒海掀起成千上萬道十幾丈高的波浪,遠處的海天間難分彼此;道道“轟隆隆”的焦雷搖撼著汪洋大地,道道耀眼奪目的閃電不時劃過海天間,刺破照亮了海天一色之地,照亮了晦暗幽杳的大地;在雷電助威,狂風挾卷之下,一望無際的波濤惡浪以雷霆萬均之勢似要衝垮海堤,吞沒山川,令人駭然。
二十個漁夫睹此,一個個麵麵相覷,憂慮忡忡。為首一個鬢發斑白的老者,歎了口氣道:“看來今天又出不了海,下不了網,咱們回去吧。”離他較近的一個漁夫拭了拭滿頭大汗,歎氣道:“劉老叔說的對,要說呀這天時也忒怪的,以往數十年間,六月到七月,東海龍王太子敖鑫都能說止“至尊神武大帝”暫息心火,使海麵寧靜,令我等能抓緊下網,籌足下半年的口糧。不知今年這是怎麼了,這般吊詭?”又一個漁夫道:“龐四哥說得對,以往每年元月至六月,這海麵就沒有安生過,“至尊神武大帝”的使者部將動輒掀浪引風。好在朝廷有恩旨令我一縣平民壯丁可以役徭代賦稅。”又一個漁夫道:“柳七說得對,現在我們全村人米缸空空如也,若再不出海下網就麻煩了。希望敖鑫太子能夠說止大帝,息風寧浪。如今滿天神仙,四海龍王都已拋棄我們,幾十年來全靠敖鑫太子周旋庇護。”
言畢,那人跑到西南離他們不遠處的一間一進院的瓦屋裡。隻見:裡麵陳設簡樸,正中置一六尺長,二尺寬紫檀木供桌,桌上擺著三牲、酒果等祭品。一座石雕像端坐於正中基坐上,那雕像頭戴紫金冠,身穿錦緞緋紅直裰,腳踏珠履,麵額七拐八孤,兩顆尖牙外翻,三角眼圓睜,在窗外閃電照耀下顯得格外可怖。雕像前正置一紫檀木牌,用燙金字寫著“救苦救難敖鑫太子”。那人跑進神廟後,撲通一聲跪下,不住磕頭。其餘人緊隨其後,由於神廟容不下二十人,有的便跪倒於外。眾人邊磕頭邊齊聲道:“救苦救難的敖鑫太子求求你發發大善,救救我們吧……
正當眾人叩拜求願時,忽然外麵有人喊道:“大家快來看呀!”裡麵的人聞聲。以為太子顯靈了,急急忙忙跑了出來,二十雙眼睛投向大海。頓時,眾人由驚喜轉為憂懼。
隻見:怒海依然如舊,在濃雲密布的天空與怒海間,飄蕩著一片宏闊無比的碧雲,雲朵上綠霧兮兮,黛暈騰騰,朱光灼灼;滿天殺氣,一川鐵馬兵戈;千枝畫戟,豹尾描金五彩蟠;萬口鋼刀,誅龍斬亮;密密鉞斧,對對長槍;盔山甲海,鼓鼙雷鳴。正中站著一人,身高六丈,立如山嶽,披甲戴胄,巨口海目,麵如朱砂,頜下一部垂及胸的碧髯,周身朱光繚繞,氣勢懾人,對下方的象山縣虎視眈眈。其右側站著一個頂盔貫甲,身高四丈,藍牙尖牙的侍從,右手握著一柄十丈見方的畫戟,戟柄上雕刻著一條雙目腥紅,吐信露刀牙,張爪飛舞的大蟒。左側則站著衣服樣貌與剛才漁夫所叩拜神廟中的雕像一模一樣的神仙。三者背後是層層疊疊的妖兵魔將,個個凶獰地注視著象山縣。
下方海灘邊的漁夫見此,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抖如篩糠,軟軟地倒拜於地,口齒不清地求饒
正中那個六丈巨人見此哈哈大笑,那笑聲撼天動地,掩蓋了驚雷霹靂。左邊一侍從一臉諂媚道:“遮蟒大帥威武,氣懾九天!今天咱們可以美美地打個牙祭了,十幾年來咱們在東海龍宮儘食些蝦兵蟹將,龍子龍孫,水神女仙,早已厭倦了。雖偶有賤類凡人可食,然足不了口欲,這次定要大食浙江半境!”邊說著邊用厭憎的眼光斜瞟著敖鑫,遮蟒在狂笑中點了點頭。
敖鑫聽聞,上前一步,倒身叩拜於遮蟒懇切地道:“大帥不可呀!如今人皇雍樂北建上京,西征安南,東使南夷,天下騷然。當此之際,大帥應該大發善心,恩煦賤類凡夫,以收人望。且浙江一道苦於明室的苛榨,心懷怨逆,從宏武十三年至今共二十七年間,兩浙疲民誠心敬拜於至尊神武大帝,鄙棄天神,阻王命。此輩皆吾之肢體,安忍傷殘。”
遮蟒淡淡地道:“敖鑫小廝,彆以為自從前元中期,大帝率領吾等囚四海龍王,據東海水晶宮,迫昊天,縱橫四洋時起至今。你詈罵四王,殘手足,虐同道,發誓效忠於大帝,我們便相信你。雖說你以詭詐甘耳之辭取得了大帝的信任,令你備職於吾帥府,攝前四海舊部水神;但要注意分寸,不要總是恃寵犯令,否則,本帥頃刻之間便令汝化為齏粉!”言罷,雙目噴火,正倒拜著的敖鑫突然渾身一緊,一條細長深碧的毒蟒纏縛著他,毒蟒的赤目冒著火苗,吐著腥信,露出刀牙惡惡地對著他的臉。隨著毒蟒越纏越緊,敖鑫痛苦萬分地在雲層上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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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得後麵的群妖一陣陣雷鳴般的哄笑,嚇得整個象山縣街道上的平民狼狽不堪地往回奔躥,人撞人,物障人,車攔馬,馬踢人,一片混亂;深山飛禽漫無目標地翱翔,野林走獸鑽林匿洞尤恐不及
遮蟒的侍從冷笑道:“看你這廝還敢不敢阻逆大帥,庇佑凡夫!十四年了,我們忍你已經夠久了!你剛才說浙東人誠心敬拜大帝,緊直是胡說八道,下麵賤種所建的那座廟宇,供奉的難道不是你,剛才二十個漁夫祈求的不是你?竟還敢在此巧言狡辯,罔自背棄大帝對你這個雜種的活命獎用之恩!”
敖鑫漠視那侍從,忍著碎骨剔肉的劇痛朝遮蟒叩拜道:“大帥容稟,小神有下情。”
遮蟒冷哼一聲,赤目一眨,敖鑫痛苦稍減,艱難地道:“小神不是有意要阻撓大帥擇食。兩浙自明室立國以來,便被明帝視為化外貊蠻,食此劣猥,不足以彰大帥威名,布大帝恩洽。以小神愚見不如去食王畿之民,彼邦服王化,美衣飾,習禮儀,可謂珍饈。當今人皇雍樂帝既不供祭道祖三清,又不敬拜昊天,唯奉血魔,詔封其為“感義昭德大帝君”企圖假持其支天之力與大帝、大帥抗衡,甚至剿滅!”
遮蟒聽聞怒道:“那血魔算什麼東西!幾十年來,本帥一直想率部傾覆其巢穴,將其剜碎生吞!可是大帝卻一直嚴令四海諸部不得隨意襲擾明室京邦、福建以及血魔的醃穴。”
敖鑫見此妖怒意少解,心中暗喜,恭維道:“大帥神謀呀!想那人皇宏武、雍樂尊血魔,對其每三年供奉三十六個陽男姹女,獻王畿為其後園。以大帝之氣震三界,大帥之睥睨諸神,反而僅能受貊蠻賤類的誠敬,豈不屈哉!小神聽聞:目下浙中,京師,齊魯一帶反明勢力蠢蠢欲動,大帥可借機北上誅血魔,霸王畿,清叛賊,奪人皇之心,鷹揚區宇!”
遮蟒大笑道:“妙計呀!妙計呀!”說話間,緊綁敖鑫的毒蟒驟然不見了,他運了運神力,渾身金暈泛起,暗道:“此賊已中鉤,隻要其北上時血魔能夠聽夠聽進自己昨晚在其洞府中的陳說,率部前來。並可令兩賊自相殺戮,以稍減應天府、福建及浙江凡人的災難。”
正冥思間,忽聞遮蟒大聲道:“本帥北上前需要先好好教訓一下全浙百姓,令彼知尊卑,守奴仆之道。”敖鑫無奈,暗自歎息。隻見遮蟒從口中吐出一道黑氣,向前飄去,漸漸地黑氣變成了一朵黑雲,飄向象山縣;漸漸地擴籠罩了整個象山縣,又漸漸地擴大,朝象山縣的北、西、南三個方向,繼而罩住了整個浙江;下一刻,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不一會兒,澄潭江、新昌江、長樂江、黃澤江、永康江、錢塘江水位暴漲,河水倒灌縱橫,浸漂兩岸;山洪咆哮,吞噬著農野鄉舍。整個浙江大地哀號遍野……
群妖在狂笑中,盔山甲海,向北飄去。海灘上的二十個漁夫在暴雨中不住磕頭,直至在雲層中看不到漫天妖氣,方才歡噪而去。
遮蟒率部北上三百裡後,忽然前方數十裡開外飄來一朵巨大的火紅妖雲,灼灼紅光,嫋嫋腥暈照亮了方圓五百裡的天空,遮住了九天金烏。待遮蟒細看,隻見:雲層正中的寶藍色雲龍捧壽坐褥的玫瑰椅上端坐著一個身穿土黃色繡金刺龍的袞服的“貴人”,其首如赤蝙,一雙腥紅泛紫的招風耳幾乎占據半張凹腮,縷縷彤灩灩的鬃毛掩蓋著削尖而又枯癟的麵頰,軀如矯麝。身後站著百名蝙百妖將,槍刃森森,右邊一個妖將手持一杆大黃旗,迎風招展,用瑤花仙草拚繡著幾個大字“感義昭德大帝君”,玫瑰椅前放著一座金漆青龍八竅香鼎,飄出一縷縷赤腥的濃煙。
遮蟒及眾妖一看之下,哈哈大笑,指指點點。敖鑫見此,鬆了口氣:“此計成矣。”又暗道:“自從前元中葉,四海為自詡至尊神武大帝的淩厲蛟龍所陷,天界不能製,迫不得已剖四洋龍族水神於蛟魔王,任其酷毒。自己曲意逢迎,得其所任,為了固寵張勢不得不殘殺同類,希冀毒妖狠魔速殄!四海清宴康寧,自己也可一雪千百年來父王、諸兄妹及水晶宮中上品神族、神女等的排擯擠兌,揚名立方,傲視四海,寄任於天界。”
正當他遐想時,血魔已到群妖近前。
遮蟒帶著譏笑,居高臨下地道:“足下可是稱雄凡界王畿四十寒暑的血魔?”血魔掃了一眼對麵數以萬計貧嘴薄舌的四洋群妖後,切齒腐心,仰視道:“然也,本座居陸城,爾等居水宮,彼此間數十年來雖偶有磕碰,然而相安無事。今番,爾等大動乾戈突至鬆江府不知有何貴乾?”正對峙間,它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躬立於遮蟒左側的敖鑫,敖鑫的目光正好與它相碰。敖鑫暗中為兩賊能杏大打出手而局促不安,血魔則趾高氣揚。
遮蟒傲慢地道:“無他,本帥此行是來裁決人界王畿的占有權。凡間數千年來一次又一次改朝換代,華屋成坵,無非是為了那句俗言“天下之地唯有德者居之,豈非一姓耳!”今我主上神武大帝,氣蓋九重,勢懾九地,羅天神聖束手伏拜,縱橫數百萬裡,真乃三界之主!爾居王畿數十年裹足不前,固一隅之地,該是退位讓賢,速歸隱穴了。否則休怪本帥一戟將爾等斫成齏粉!”言罷,軒軒甚得,群妖哄笑鼓噪,聲傳數百裡,驚得鬆江府王侯編民,披毛帶角,不寒而栗;蘇州府閭閻街巷,山野荒村,惶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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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魔聞言怒火中燒,部屬一個個氣衝鬥牛。敖鑫觀此,心中又一番竊喜,暗運神通佑身,擇機脫離。
良久,血魔憤憤地道:“主上聖尊有言:令我等慎勿與四海掌舵者構隙。既然足下一味不顧兩家界限,尋戈撥荊,彈壓耀武,本座若不允,豈非不識時務,怯懦懼鬥!請足下劃出道來:是你我單打獨鬥?還是兩軍列陣拚攻?”
遮蟒欣喜若狂地道:“本帥觀爾等眾寡體卑,何必費那許多心力!本帥僅需一戟便將爾等儘數劈死!”言畢,侍從將一柄十丈高的畫戟重重地遞給遮蟒,它伸手接過戟來,身後群妖不由自主地後飄百丈,敖鑫、侍從遠遠避開,金暈、青霧罩身。血魔在對麵冷眼旁觀,若無其事。
下一刻,遮蟒大喝一聲,揮舞巨戟。瞬間電閃雷鳴,颶風突起,陰雲遮陽,原先清朗明亮的海天,一時難分彼此。巨戟向血魔及其部屬揮去,挾帶著數百道霹靂,勢如摧枯。正當巨戟要擊中血魔時,忽然它周身妖光大作,四十九道光芒灼灼,色如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一色七道,遮陰空,蔽晦海,那巨戟如同被定住一般,如何下得去。
遮蟒大驚,暗道:“自己這一戟擁有削平一座乾丈高峰之力,數十年仗此法力馳騁四海,危神將,今番總算碰到了對手。”不過它並未沮喪,愈發凶悍,又連劈了幾次,依然未能絲毫擊穿妖光,更談何傷到血魔。當見到遮蟒齜牙咧嘴,一籌莫展時,群妖一時不知所措;敖鑫則是神氣活現,暗自為數十年來死於凶賊之手的龍族水神而舒心,但更多是為了自己大策將成,計除狠妖,揚名萬方而興奮。血魔則是目空一切,部屬洋洋得意。
在連續劈了十幾下後,遮蟒氣急敗壞,狠狠地抬起巨戟,握拳透爪。血魔冷笑道:“如何?足下還有何高技?”遮蟒臉一沉,陰森森地道:“足下何必急於揚揚得色,勝負尚未有定數!”言罷,它張開巨口,吐出一口黑氣朝應天府而去。須臾,迷漫數十裡的黑氣裹卷著千餘個應天府的百姓而來,在黑氣上手忙腳亂的千餘百姓遽見層層疊疊的妖魔,無論男女老幼俱是栗栗危懼,舌撟不下。既而雙膝一軟,連哭帶泣,磕頭如搗蒜。
遮蟒一陣得意,群妖遽見千人近在咫尺,如待宰羔羊。一個個眼冒綠光,垂涎三尺,然懾於遮蟒,不敢妄動。血魔對此不屑一頎。敖鑫不由一愣,事出意料,於是他倒身拜於遮蟒,誠懇地道:“大帥,此邦凡庸,不久將成為大帝的卑仆,大帥及諸位麾下的席上珍饈,何必急於一時。依小神愚見不若先寬縱此屬,以示惠德,令其歸報人皇,使知再生之恩,以移王畿人心於大帝,拋棄血魔,豈不美哉!目下狂賊雖暫勝大帥一籌,然以大帥之神威無敵,吾兵將之揮戈填海,摧滅宵小如拾芥耳!還望大帥明察。”
遮蟒冷哼一聲,道:“爾為吾之左軍將首,何必為賤種凡庸求情,休說吾等唾咽間戮千人,就算是屠儘王畿又何妨!凡人有句流傳數千年的俗語“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男婚女育拘於朽儒腐禮,從而在一次次易國換代,百戶不存一的環境中生息不絕。你不必為應天府的凡類族滅,千裡荊榛而擾心。速速起來,莫要輕棄大帝的寵待,折辱吾之銳氣!”
敖鑫無奈,緩緩站起,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血魔,見其氣定神閒,絲毫不因己之“供品”被他人所擄而擾亂。於是,雙目精光一閃,躬身道:“大帥所言甚是,是卑職愚笨。竊以為有些人自伐自矜,自詡無敵於三界,然而親見己之掌中之物為他人所有,依然熟視無睹,可謂智勇俱虛;己受人皇尊奉,萬人景仰,而無庇護救生之意,可謂不仁不義!”遮蟒聽完大笑道:“敖鑫呀,你的才學若是去參加凡間科考,力奪鼎甲,如覆掌耳!你的利口與你儀容大不相符,用凡女誇凡男來說就是“郎豔獨絕”。可是你的父母兄弟鄙薄你的計材,以致遭排斥千餘年。也難怪大帝如此看重你,到今天本帥總算明白了。”敖鑫諂媚稱謝。
北麵的血魔聽聞,勃然大怒,周身妖光乍起,彩暈漫千裡。正在求饒不已的百姓中,有人聽到了敖鑫的話,不由偏頭向西北一望,見了血魔後,先是一驚,接著高聲歡呼道:“帝君,求求你老人家救救我們……邊磕頭邊求情,側旁的眾民也緊隨其後。血魔獰笑道:“本座施救爾等,俯仰間即可。然爾等回城後必須聯名上表雍樂小兒:今後血食供奉由三年改為一年,祭品由陽男姹女三十六個改為陽男姹女各三十六個,不得有誤!”千民唯冀逃厄,哪顧及其他,叩拜中齊聲稱是。
遮蟒聞此,正欲揮戟以擊血魔,不料血魔在獰笑中,四十九道妖光已穿透蓋罩於千人的數百丈黑氣。當巨戟劈向血魔腦袋的那一瞬,千人已被妖光卷裹回城,並將巨戟定在半空。未待遮蟒施威,四十九道妖光每一道化作三道氣劍,三化作九,九化作二十七,沒有止儘,無窮無儘的氣劍銳不可當直撲遮蟒及群妖。在遮蟒震驚中,巨戟被切成碎屑,氣劍貫胸,絞痛無比,暗自慶幸穿著蛟魔王所贈的這副明光鎧甲,否則早已化為灰燼。其身後的十萬妖卒在漫天氣劍的擊刺下,避之不及,鬼哭狼嚎,凡擊中者瞬為飛灰,頃刻間死亡數萬,且還再增加。敖鑫在劍雨刃風中也慶幸蛟魔王所賜的藍田玉佩護身,否則早已魂飛魄喪,見此情形,心知:“若不再圖謀,此賊傷損,彼賊熾盛,失去平衡,將海宇不寧。”於是,他倒身拜於血魔,叩道:“帝君天威,吾等懾服!伏望帝君網開一麵,怒我等造次。慎勿揮刃己類,割枝刨根,令天、人二界坐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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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怒中的血魔冷冷地一哼,霎時間風平浪靜,天朗海寧。餘妖驚魂未定,惶惶如喪家之犬,頃刻間逃之一空。遮蟒駕雲奔至幾十裡開外,回過頭來巨口微張,一道黑氣從浙江方向急速飄來。隨著黑氣入其口,浙江大地傾盆如注的暴雨漸漸地變小;隨著一眾劫餘之妖進入東海的海大門,浙江大地唯有滿天墨雲,驚雷閃電覆蓋著。
血魔餘怒未消地目送遮蟒等海妖倉皇逃躥,良久不發一言。右側一個犬首人身,麵色碧紫,四顆尖牙上下交插,身穿皂袍的侍妖躬身道:“大王,竊以為這個敖鑫真是個兩麵三刀之徒,昨晚他秘密拜謁大王,聲言明日東海之賊帥將起大眾對吾等不利,當海賊憑陵危極關頭時,他會臨陣倒戈協助我等一臂之力,儘殲海賊!可他出爾反爾,食言自肥,撥動三寸肉舌,逞狡詐詭偽之言反譖大王於“掌中死囚”前,可謂陰險至極!”
血魔冷笑道:“似此小賊唯有售巧鬻諛之為能,炫浮智自矜之縱橫而已,不足為患!況且自從凡間宋季以來至今三百年,吾等在聖尊率領下征戰萬域,搖撼乾坤,令周天仙聖一遇吾等便退避三舍,杜口裹足;令昊天小兒眼看人界裂製於吾等,雖喑惡叱吒,終天之眼,也隻能泥塑淩霄,屍位素餐而條。此一個卑神賤龍數十年來不餘遺力地奔波於四海、吾之殿園、蠍鉞道台的福建、旱魃道台的江西和湖廣,以甘唇蓮舌鼓動本座建恩信於人皇王畿;以腹有鱗甲縱橫中元、下元數萬裡間冀求平衡,既暫寧中元、下元,又宣揚功績。此乃幼稚所不齒也!”部屬一聽,稱頌高歌道:“大王神算!”
血魔奸笑道:“這等鬼蜮伎倆焉能瞞過本座,憑他傾儘智聰,也隻是蚍蜉撼樹!本座權當是看一個小醜長袖善舞,本座之所以四十年來居於一隅,虛受人皇卑奉,乃是為了執行聖尊對“天、人二界分化瓦解,分而治之”的大略,靜候聖尊玄功大成。鑒時,本座定將這千裡王畿變作廢墟,帶領爾等擊滅三界!”言畢,他周身妖光暴漲,令大洋沸騰,狂浪衝天,並在一乾妖卒的讚諂簇擁下返回了王畿所轄的九華山殿園。
遮蟒等海妖拚命逃回東海水晶宮,下了海道後經過一條又長又寬,兩側由五彩斑斕珊瑚圍著的大道疾行一盞茶後,一座宏偉壯觀的海中宮殿呈現在他們麵前。
隻見:四阿殿頂的水宮高達百丈,方圓數百裡,綻放著耀眼的七彩光芒;瓦簷間的珍珠五色繽紛,絢麗奪目;大殿鬥拱,壁影飾七寶,光華耀眼;梁棟、基底以漢白玉為材,雕飾著珍獸奇禽,奔走戲耍於碧空翠山,栩栩如生,美輪美奐;宮殿正中懸一鬥大的白玉牌額,用燙金鐫刻著“水晶宮”三個碩大的正楷字。仙聖,妖魔視為蓬戶草堂,茅茨土屋,凡夫俗子視為貝闕珠宮,神工意匠
早有一眾妖將在宮殿前侍立等侯,當看到遮蟒一行匆匆而來時,一個身穿錦緞繡玉大袖衫,頭戴四方平定巾,橙額碧頰,海口巨目,上下兩排鋸刀般的尖牙外翻,當真是凶怖的妖將趨前相迎,二者相近後,躬身道:“卑下等奉大帝之令在此迎侯大帥歸來,大帥率將遣卒攻征狂逆一路辛苦,卑下等已領大帝的清符淨水為大帥等澡瘢濯瘡。”遮蟒既詫異又感激地跪伏於地,畢恭畢敬地道:“卑下庸癡,有負大帝慈誨,罪該萬死,在此多承大帝如天之仁,賜再生之恩。卑下等縱粉身碎骨難報萬一!”敖鑫也急忙領殘妖倒拜於後,複述遮蟒之言
那侍從端量了一番懼意未消,死裡逃生的餘妖,以及正拜於跟前的遮蟒掩鼻而過,當目光觸及敖鑫時喜形於色,不過也就一瞬間而已。他重複肅穆嚴恪,上前扶起遮蟒,道:“大帥快快請起,大帥乃大帝之股肱膀臂,卑下一介行足使,焉敢受大帥的如此大禮。”遮蟒稱謝遜禮一番,其身後的餘妖在敖鑫的帶動下逐次起身。
那侍從一擺手,一個濃裝豔沫的女妖端過一個紅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盤,上麵放置一翠柳枝條,一個青瓷冰紋碗,裡麵盛滿烏青色的液體,散發著褐色霧氣。侍從將柳條往碗裡輕輕一醮,沾了沾水,然後緩緩取出時,碗裡一滴不存。柳條上掛滿了烏青色的水珠,瑩瑩鋥亮。他右手握著柳條,朝眾妖輕輕一揮,一滴滴水珠飛濺而出,一滴變成六滴,六滴變成三十六滴。須臾,漫空的水珠罩住了數千個妖將魔卒。伴隨著一滴滴水珠浸浴眾妖,眾妖由萬箭攢心漸漸變為喜躍忭舞,對那侍從及其背後部屬作揖答謝,對常居深宮中的淩厲蛟龍五體投地
遮蟒興會淋漓地朝部屬道:“爾等各回宮府宅洞休整,本帥要去覲見大帝。”眾妖領令而去,又轉過身對那侍從躬身行禮,侍從肅然地回禮後。在大步邁進水晶宮前,眼角餘光斜視了一眼敖鑫,輕哼一聲而去。敖鑫外在不以為意,內心一陣奸笑。
那侍從眼見遮蟒已深入宮中,其部屬亦遠去後,屏退隨從,信步朝敖鑫走來,用傳心之法道:“太子殿下,可否他室一敘?”敖鑫也用傳心之法回道:“隕仙,多叨擾你了,可否帶我去海藏地牢看望父兄、姐妹們?”隕仙點了點頭,右手朝位於東南方向的海藏一指,二仙一起踱步往水晶宮的東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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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蟒進入水晶宮後一直向北,穿過一道道宮門,每過一門披甲的守衛問安,妖嬈的侍從女妖斂衽行禮;經過勾心鬥角的殿閣,徑直走了數十裡,最後到達正北方一座與其餘宮殿拉開九丈距離,屹然挺立的一座樓閣前。倒身拜於五丈見方的漢白玉大門前,恭恭敬敬地道:“卑下拜見大帝,伏願大帝星輝康寧。”言畢,匍匐於晶瑩透亮的玉石地板上,敬待閣裡的動靜。
未幾,隻見無牌樓閣裡墨紫之氣冉冉升起,暗紫光芒熠熠生輝中,傳出來一個威嚴沉悶的聲音:“你先起來,事情始末原委本尊已知曉。”未待遮蟒起身,一股無形的力量已經將它扶起。遮蟒回想一陣,躬身道:“啟奏大帝,卑下自作主張,妄自尊大,私調大兵擾人皇的王畿之地。那血魔逞肆微末之術,致大帝爪牙折損九萬五千,卑下慚憤切齒!苟非大帝所賜的寶甲、清符水,卑下等早已成亡魂,再生之恩卑下等萬死難忘!”
閣裡沉靜地道:“你無須自咎,此事本尊自有籌度,微損兵甲,於吾等而言百利而無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