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大明東境核心區:妖邪肆猖張狂,凡人內鬥互殘之際。六月二十三日晚霞時分墜落劍門以北萬丈深崖的徐卿玄仿佛被隔絕於這片充溢著殺戮、陰謀、流血、算計的世間。
此時,徐卿玄被懸掛在深淵半空的壁岩上頑強生長著的一棵鬆樹枝上。陣陣穀風拂過,昏迷了五天的徐卿玄渾身一陣哆嗦,緊閉的雙目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徐卿玄隻道自己昏迷初醒,眼神模糊。於是他揉了揉雙目,恰好一陣穀風襲來,隻覺刺骨侵髓。徐卿玄意識俱醒,他這才看清楚自己被懸掛於蟠虯的鬆樹枝上,三麵為穀霧所籠罩,細觀之下周圍縹縹緲緲,上不睹天,下不履地,宛如置身於一片迷幻。唯聞自己的呼吸聲以及時時掠過的嗚嗚穀風聲。
徐卿玄蠕了蠕冷硬的嘴唇,深吸一口氣,隻覺渾身因久躺臥於錐骨擱皮的樹枝上略感酸麻灼痛,並無他異。一陣急風刮來,他所仰臥的鬆枝發出絲絲清脆的喀喇聲,似要斷裂。他一激靈,身軀蹲立敏捷迅疾地往崖鬆粗枝上攀爬過去。當他身軀剛離那樹枝,在一陣急風吹掠下,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喀喇喇,樹枝折斷掉落下方迷霧重重的深淵。過了一小會兒,傳來一聲撲通似近似遠的落水聲。
徐卿玄穩定身軀後,雙目往下一望,隻見:幽暗緲茫的深淵在陣陣穀風激蕩下,不斷發出嗚嗚咽咽的回響,宛如萬千個冤魂厲鬼在深黯迷幻的玄境中號哭掙紮。饒是修道多年,心靜如水的徐卿玄也不禁一陣眩暈。就在這時,一個念頭湧入腦海:當時自己已被樹妖重創,百骸碎裂,經脈震斷,雙腳已然踏入鬼門關,卻不知為何安然無恙?徐卿玄不欲深究其因,一掃而過。目光又回望現在的處境,不由苦笑道:“就算死裡逃生,如今卻又魚脫網入淵,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缺食少水,隻怕支撐不了多久。”
徐卿玄想著想著,突然間憶起自己七歲至今的遭遇可用道經中的“上無父母下無兒孫,冥途渺渺獨往獨行。孤孤淒淒冷冷清清,悲悲切切伶伶仃仃。魂依草木魄化青磷,夜台苦黑暗沉沉”來形容,真是恰如其分。雖道心堅定,靈台清明,然內心深處不由得悲愴蒼涼,如今陪伴自己的僅有肩膀上布袋裡挎著的兩本道書。
正暝思間,又一陣穀風掠來,吹得崖鬆一陣劇烈搖擺。因晃動得猛,鬆樹根底旁的幾塊風化岩石垮脫掉了下去。徐卿玄一驚,暗道:“看來這棵崖鬆因殖崖根淺,先承受了自己從萬丈高處墜下的力道,又久托自己已不堪重負。”正當他思量如何應對時,下方淵底又傳來撲通的落水聲,聽此,他心念飛轉,回憶起適才自己確實聽到了樹枝落水聲,加上這次,一共兩次。思緒紛起:“看來下麵有水道,且根據回聲傳來的時間判斷,自己所處的位置距淵底水道應該不遠,有了水道就有生路。”念此他喜出望外,脫口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計議已決,他決定冒險一試。於是取大肩後膀上挎著的布袋,打開一看,喜形於色:原來袋內除了兩部牛皮包裹的道書外,還有一副伸縮鋼絲繩及一把匕首。
那鋼絲繩有小指般粗,是用鐵混合其他冶物所鑄造,柔軟而堅硬,往外用力一拉可及三丈;一按繩頭尖頂機括則速縮為半尺長,為鏢局配給每人的常用品。想不到如今終於派上了用場。徐卿玄不慌不忙地將鋼絲繩取出,左手緊抓鬆枝,右手拇指、食指、中指緊拿絲繩的尖頂,運氣聚勁,大呼一聲定拋向岩壁,隨著一聲刺耳的嚓嚓,火星四濺;那中指般長的尖頂竟然深深地契透入堅硬的崖壁,他微微用力一拉,絲繩便向外延伸正常;鬆了口氣,用匕首割下布袋兩塊手掌大小的碎片,收拾好道經、匕首裹於布袋斜挎右後肩。兩手各拿一塊碎布,緊握絲繩,緩緩站起,向下一望,深吸一口氣,縱身向下跳去。隻覺穀風鋒利地刮掠臉頰,一陣生痛,渾身刺骨穿心般冷顫。
幾個彈指後,鋼絲繩忽地停止了延伸,顯是儘底,他雙掌被摩擦得一陣火辣灼痛,身軀在穀風吹蕩下在半空中搖來晃去,暗道:“看來自己適才所處的位置距崖底不止三丈。”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雙腳蹬穩於崖壁凹陷處,在穩定身軀後。目光投下崖底,所謂“吉人天相”,正巧有一陣穀風掠來吹散重霧,露出了下麵一片幽晦的輪廓,縹緲而又森暗,不知去其多遠,穀中回風激蕩嗚嗚咽咽聲不絕於耳,好似萬千鬼魅淒泣,穀底宛如隱伏於黑暗中張開血盆大口欲吞噬一切的凶獸,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徐卿玄從容不迫地一隻手緊抓絲繩,一隻手從崖壁凸起風化處費力取下一塊小石子往下擲去,凝神細聽。不過覆掌間,便傳束一聲清亮的撲通落水聲。心中暗喜,決定放手一搏,於是他深吸了口長氣,以免遽入水底時不至於窒息滯悶,便撒手絲繩,縱身一跳。又是覆掌間,隨著一聲巨大的撲通,他的身軀徑直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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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浸入水中的一瞬間,隻覺冰涼無比,寒氣穿髓,四肢僵硬難以揮動。於是他慢慢地沉入極暗極冷的水底,寒水從口鼻兩耳灌入體內,經脈血液也仿佛被凍住了,胸腔滯悶,頭腦昏沉。正當他意識越來越模糊,死神正一步步拉拽著他邁向幽司時隻見他渾身金光大作,照亮了極暗極冷的崖水,瑞彩條條,將他沉入水底的身軀從幽司拉向陽世。
徐卿玄瞬間從混沌中蘇醒過來,四肢揮舞著向水麵遊去。不一會兒,幽暗的水麵上掀起一陣漣漪,徐卿玄浮出水麵後,向右首的岸邊遊去。他水性極佳,以蛙遊方式,片刻間便遊到岸邊碎石灘上細觀灘上形勢,見無怪異,四肢頓覺酸軟,倒身仰臥於碎石荒草相間的灘岸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陣穀風吹過他水淋淋的身軀,頓覺透心涼,咳嗽不止,難以控製,直至咳吐了一大口鮮血後,才漸漸息下。徐卿玄倍感體乏軀痛,呼息吃力,動彈不得。半晌,待他氣均神寧,緩緩起身坐於草堆上查看周遭地形。
隻見:左邊是一片十丈見方的水潭,因光線灰暗,頭頂層層穀霧,難辨其清濁,穀風掠過水麵,水波粼粼;與水潭相倚的乃是青山接霄的高崖,黝黑潤滑,難以觸腳攀手;右首碎石灘儘頭處乃是一片茂密幽深的樹林,亭亭如蓋,高大挺拔,林間飄揚著薄霧,可視不遠;林中寂靜空然,既無禽啼獸嘯,也無蟲鳴,一片死氣沉沉,生機寥寥。與外界五黃六月之際,萬物亭育,盎然競進全然不同。
徐卿玄環顧周遭,亦不知已至何時,正思量間,山風拂過渾身一激靈,方悟自己剛從寒潭中遊出。急忙取出道經一看,慶幸書本雖被浸水,字跡猶然如初,他邊翻書觀看邊心中暗道:“這兩本書當真神奇之極,自己九歲那年飄泊於湖廣襄陽府,在七月十五中元節的血月之夜,經曆鬼市後噩夢連連,神倦心疲,孤零無依,多虧於鬼市外等到的這兩本道經,晝夜誦讀,融合先前四年所讀的零散道書,方才脫離凶噩,心清神澄,宛如脫胎換骨。”
思緒潮伏間,周遭愈加漆黑,徐卿玄心知天色將暮。於是趕緊起身跑進樹林,期望能找到乾柴枯草以生火。
他沿著密林往裡行了二裡地,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找到了大批枯柴乾草,趕緊拾掇出林,堆放在碎石灘上。由於沒有火石、火絨、煤紙等燃物,他便撿起兩塊糙石不停地互擊摩擦。也不知擊碎了多少塊石頭,他的雙手被碎石劃破鮮血淋漓而不覺灼痛。不知不覺中暮色更濃,穀風颯颯,深林迷霧茫茫,樹丫蟠虯於陰幽的霧霾,回風嗚嗚,在蕭索死寂的氣氛烘襯下,好似無數個鬼魅邪祟在杳暗的幻境中亂舞搖曳,說不出的詭異瘮人。
徐卿玄依舊木然地擊碰石塊,出於對光明和溫暖的渴望,促使他忘記了渾身的戰栗冷硬,四周的詭秘陰森,雙掌的刺破痛徹心扉。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下一刻,徐卿玄拿著石塊的兩手不由一燙,一激靈。兩塊石頭剛好落在草堆上,在穀風吹拂之下,升起嫋嫋輕煙,徐卿玄欣愉萬分,又取過一些乾草覆蓋。在一陣又一陣穀風的吹拂之下,乾草堆先是騰起嗆鼻的煙火,緊接著火星翻飛,最後宛如曆經隆冬臘月的枯草在春風惠臨下從凋零的大地中吐出了嫩葉般吐出了火苗。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徐卿玄先是連忙折斷細枝以增火焰,隨著火力旺盛,最後不斷增加粗枝。在火燒枯柴時發出的爆裂聲中,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了如幻境般詭異陰森的崖底暗夜;暖和適人的火堆點破了冷峻寒窖的崖底密林。
徐卿玄緊挨著火堆,貪婪地吸吮著難得的火焰溫度,渾身倍感怡心歡悅,容光煥發,忘記了世間所經曆的一切苦難、淒慘。
拊火半晌幾,但覺渾身乾爽舒適,濕衣已然乾透,腹中又覺饑腸轆轆,方知自己已有數日未進粒米。雙目不由望向死寂的深林,傾耳靜聽,似在搜尋可能的食物。最後,他的目光鎖定在了距他二丈開外的一棵參天大樹根部的一片凸出物上。由於夜色太沉,難以看清。於是他從火堆中取出一根火苗騰騰的粗木,當作火炬。湊近一看,才發現那棵樹根部的凸出物乃是一片花蕾般大幾寸長的碧綠色蘑菇,在忽明忽暗的火炬照耀下,可以清晰看到蘑菇傘蓋上滾動著滴滴晶亮亮的露珠。他在其四周又看了看,見其左右全無蟲蟻等活物,故不知其是否有毒,正在猶豫間,火炬驟天,眼前一切沒於黑暗。
但在饑餓的驅使下,徐卿玄複取了根火炬,摘了十朵綠蘑菇回到火堆旁,增柴增火,拿著匕首到樹林砍削出幾根細枝。將蘑菇上腐物雜屑或清洗或用匕首擦劃掉,串連於濕細枝上拊於火炭上烤炙。
少頃,烤蘑菇的清香沁入徐卿玄的鼻臉,誘人腸胃。他喜形於色,連忙將細枝取出,又湊近鼻端一聞,芳香濃濃,食指大動,大塊朵頤,以風卷殘雲之勢將三串烤蘑菇一掃而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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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卿玄意猶未儘,內心不由感歎“自從七歲以來孤身零難世間,舉目無親,風餐雪虐,從來沒有這麼酣暢淋漓地吃過一次。雖在洛陽寓居三年,少有親切感,終日青燈黃卷。”
於是他又興衝衝地跑到那棵樹下,摘來蘑菇後一劃一洗一烤一食,一片蘑菇采食殆儘。他吃得肚飽打嗝,心滿意足地又朝深林望去,暗道:“如今夜色已深不如暫且歇息,俟明日再入深林探路。”為了防止意外,他又拾掇了大量枯柴以保障徹夜篝火;用匕首砍來一批樹枝,剝下樹皮,草草結紮成一小張粗糙可容身的席榻;再以樹皮擰揉成繩索縛綁席榻懸掛於離地六尺的兩樹之間。
收拾妥當,輕輕一躍,上了席榻,一陣輕晃後漸漸穩定下來。他頭枕布袋,將匕首斜插於側身樹乾上,以備突變。正欲入眠,在不經意間,通過火堆昏黃閃動的焰火照耀下,他這才發現:自己適才因擊石燃火而割破的手掌,此刻竟然皮毛未損,完好如初。不由得一疑,一連串的困惑相繼湧上心頭。“為什麼自己突墜水潭時,因潭冷水冰,幾至淹死,最後卻莫名渾身氣流充溢,起死回生;為什麼自己遊到灘岸上後,山風凍冽如刃似刀,破膚浸骨而自己卻渾然不覺,直至篝火燃起時,方感寒冷;為什麼自己能夠從狠妖手下撿回一條命?”思量半晌不得其所,不過仙飽經風霜,早已睹怪淡然;倍嘗酸楚,臨事立斷可否;誦思道經,智明心澄。不以為意,倦意上湧,眼皮打跳,合目入了夢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當一道刺眼灼痛的陽光直射徐卿玄俊美的麵龐上時,才將他喚醒。他打了個哈欠,一隻手遮住陽光,一隻手揉了揉惺鬆的睡眼。起身的一刹那,渾身頓感爽朗清明,精神抖擻地躍下席榻。先往火堆一望,隻見一堆灰燼中絲絲輕煙在豔陽中嫋嫋升起;次往水潭一望,隻見昨天如潑墨般的潭水在陽光照射,穀風輕拂下碧波蕩漾;再往上一望,昨天籠罩崖底的層層迷霧早已煙散霧儘,可以隱隱看到蔚藍的天空如一顆鑲嵌在萬丈深淵巔峰上的藍寶石;往深林一望,隻見鬱鬱蔥蔥,蒼翠欲滴,綠蔭成蓋的深林密樹間因藍天金烏光芒直射萬丈崖底而散照著點點斑斑的亮光,雖然仍然死寂無生,卻不似昨天那般詭異暝晦。
徐卿玄想了想,拿起匕首,挎著布袋邁步走進了嚴嚴實實,疏影橫斜,鴉雀無聲的密林。艱難前行了約摸十幾裡,眼前視線越來越寬敞,又行了數裡,眼前豁然開朗。呈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副萬丈崖底的一片世外風光。
這裡是一片山窪,三麵儘頭是危峰兀立,直插青雲難以穿過攀登;方圓十餘裡萬木萌發,綠樹蔥蔥,頂上朗日晴空俯照山窪,宛如一塊碧玉上裂開了一道道細紋;叢林間鶯啼燕舞,夏蟬轟鳴,生機勃勃;丘阜處芳草層層,碧綠如玉,奇花爭豔,七色繽紛,香馥襲襲,迎風搖曳;林左排排李子,碩果累累,林右棵棵桃樹,鮮紅珠潤;山風拂來,裹挾著花香、果香,深深一吸,花香沁人心脾,形釋慮忘,果香誘人腸胃,食欲蠢蠢欲動;在距他三裡多的東南方向是一片十丈見方的水潭,潭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眼前景象雖算不上名景勝地,但也算是一片風光,對於身處絕境的徐卿玄不啻於上天所賜的意外之喜。
徐卿玄一邊沐浴著炎炎夏日,一邊仔細觀察著這片十餘裡見方的山窪穀地,良久他釋然道:“既然再無他路可出,不如就在此渡過餘生。自己從出生時起便屙疾纏身,合家辛勞一載,所獲錢糧一多半用於貢稅納賦,其餘部分既要供合家四人口食,又要供自己的醫藥,艱難維持,多虧了毗鄰海邊,得獲魚蝦補濟。郎中早就囑咐過父母、姐姐:自己本元受損,難以熬過弱冠之年。如今在此絕境風光挨過人生最後五個春秋,亦不失為一件快事。”
又一陣山風吹來,夾帶著香甜果味鑽入了他的鼻腔,徐卿玄苦笑一下,消慮靜心地往桃李果樹而去……
接下來的日子,徐卿玄朝誦道經,夕參文意,饔飧桃李,閒暇時練習拳腳武藝,修身養性,強身健體。無憂無慮,清靜自適,好生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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