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間,徐卿玄便到了崖州縣上空,放眼望去,隻見:一朵離地三丈褐霧繚繚的妖雲上站著一個身長九丈,左頰為五彩斑斕的蜘蛛麵,右頰為乳白的狼狽之相,唇若甲蟹,軀如猞猁的妖獸;渾身現出三十六隻巨大的尖爪,甲蟹唇一張一合吐放著絲絲密密的蜘蛛網,幾乎籠罩著三十裡縣城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座房屋,每一根欄柱,紫墨的妖暈漫地;城內百姓或被蛛網粘住驚慌失措,悲嚎絕望地拚命掙紮,然而蛛網則越掙紮越緊固;或倉惶亂躥不知所往,街道上攤倒物飛,亂七八糟;而那妖獸正挺立於妖雲之上,俯視著滿城的哀哭驚泣,哭爹喊娘的萬餘人,一邊享受著人們瀕臨死亡的痛苦恐懼給它帶去的快感,一邊放聲狂笑道:“今天本座總算可以飽餐一頓了,北邊二省的食物是旱昊的不能屢動,數十年精靈羽仙吃膩了,當再嘗嘗凡夫俗子的滋味了!”
徐卿玄見此劍眉英挺,雙手輕拈了個“行”字訣,隨著紅光大作,瞬布全城。待仙光的消散,滿城妖暈與絲絲密密的蛛網亦煙消雲散,驚泣哀嚎的城中平民亦從慌亂悚怖中鎮定下來。而那妖獸仍舊自娛自樂,絲毫沒有感應到已是它口腹之食的全城人安然脫險,更沒有感應到幾乎近在咫尺的徐卿玄正冷冷地盯著它。
城中平民似乎也忘記了懸居頭頂的毒怪,一時竟然沒有回過神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顧茫然。不知是誰,指著徐卿玄所站立的一座屋頂大聲喊道:“大家快看,那座酒樓上站著一個白衣人,不知是不是神仙?不知是不是他救了我們?”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自主地朝剛才說話之人所指的方向望去,齊聲道:“嘿呦,還真有人。”緊接著數十雙目光投向徐卿玄,隨著四散人群的靠攏聚集,上百雙,數千雙目光投向徐卿玄。徐卿玄見那妖獸渾然不覺,目光移向全城之人,僅僅一瞬間,他便從萬餘雙目光中讀到諸多意味,疑惑恐懼者一半,仇視漠然者一半,毫無凡人親睹神仙時的驚喜敬頌;徐卿玄心念間便已知曉個中緣由,且已定好了善後之策。
直到這時,那妖獸似從夢囈中回過神來,初觀到全城之人竟然不知死活地聚在一起,不奔不呼,不禁一聲長笑,亢奮地道:“本來還想捉弄爾等雜類賤種一番,再一口吞下,方有情趣,味道鮮美有嚼勁,不意爾等竟然說到這,那妖獸擰斷後邊的話,右目掃向距其十丈開外的一座酒樓屋頂上衣袂翩躚的徐卿玄,見他渾身銀紫仙光繚繚,瑞彩繽紛。狂喜道:“哎呦喂!看來本座今天可以一償清濁大燉的美食了!”正說著,左目亦投向徐卿玄,垂涎欲滴地道:“三百年來本座還從未見過仙氣如此煊赫,仙骨如此清爽之輩,食此一仙,遠甚天界千名清軀穢心之徒。”言甫,渾身碧墨妖光大漲,殺氣騰騰,腥風穿街過巷,直撲向徐卿玄。徐卿玄麵色平靜,冷冷地盯著惡煞騰騰飛撲過來的妖獸,雙手輕拈個“陣”字訣。瞬間,那飛撲而來的妖獸,雙目一晃,待其回過神來,已然置身於一片險崖林立,霹靂耀空的幻界。
妖獸見此心知已被困在陣法,不過自持傲天之術絲毫不懼,目光投向前方一座絕崖之巔,看到徐卿玄正站在那裡,居高臨下俯視著它。
妖獸勃然大怒,騰空而起,氣衝衝地吼道:“賊道童,就憑汝一點毛羽小術能奈本座何!且看本座如何在鼻息間將汝踏為碎渣!”話音剛落,妖獸渾身泛起百丈褐霧,狂風掀起千峰萬嶺,以掃天拖地之勢猛砸向徐卿玄。
徐卿玄嘴角輕揚,露出一抹譏笑,雙手輕拈個“行”字訣,金紫紅銀四色仙光冉冉升起後,為妖獸法術所掀起的峰嶺瞬間便回原處。妖獸狂怒不已,仰空濫嘯,電閃雷鳴間三十六隻巨大的尖爪握著十八般武器:刀槍劍戟矛錘棒鞭等,一揮之下暴雷裂地,一舞之下震電辟天。百丈褐暈罩體奔撲問徐卿玄,將他圍住亂劈狂剁許久,然俱被他周身皓亮聖潔的光圈擋住,毫發未傷。在妖獸的氣急敗壞中,徐卿玄雙手輕拈個“鬥”字訣,六道銀紫氣劍以鋒銳無比之勢將妖獸三十六支尖爪連同兵器儘斬毀,不待那妖獸吼嘯,六道銀紫氣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穿百丈妖暈,在妖獸睜大的雙目中貫胸而過。妖獸既不痛也不哼,但覺渾身法術如釜甌漏水,疾速消散,未待其回過神來,自己一身十萬年的修為頃刻間化為烏有,百丈護體妖暈早散,身軀已由九丈縮小為六尺時。方回過味來,驚恐萬狀地望著十丈外鎮若天嶽的徐卿玄,脫口道:“原來是你——玄清道人!”
徐卿玄不睬妖獸,雙手輕拈個“陣”字訣撤去法術複回到原來所處的酒樓上。將修為俱廢,渾身顫抖的妖獸用鐵鏈綁縛在一根石柱上,將其定在半空中以示全城萬餘人。
此時,地上的萬餘人在各個街道巷口分為數十撥,議論紛紛。東邊或言:“你說,那個黃毛小子真能救得了咱們嗎?”西邊或言:“我敢打賭那個小子在收伏妖獸後,定會對我們不利!畢竟這幾十年來咱們縣城隻供拜至尊神武大帝,沒日沒夜地謾咒天神?”南邊或言:“你說,遮蟒大帥還有六太子怎麼還沒有出現幫助我們除妖救災?”北邊或言:“依我看來,大帥與太子定然已在來路上了,無論那個小子能否除妖,待大帥、太子一到,我們便一起乞求他們,或與他們聯手將那小子與妖怪抓住處死以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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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立於酒樓頂上的徐卿玄已經儘聞全城人的議論,心中不禁暗驚:“想不到,天神列聖如今在凡人心目中如此不堪。好在還有個六太子為信奉,這個人們口中所謂的六太子定然是東海龍王的六太子敖鑫,自己飄零湖廣、江西、福建、廣西時多聞他的奇情逸事。”
正在談論的人群驀然間看到懸掛在半空石柱上瑟瑟發抖的妖獸,不由一愣;猛然間又看到了酒樓頂上的徐卿玄,不由噤若寒蟬,麵露驚懼,或慌忙垂首,或腿軟下跪,或暗中窺路欲逃……
徐卿玄朗聲道:“各位父老不要害怕,我姓徐名卿玄,乃是崖州縣東北三十裡石碣村的人,與諸位父老係一方水土,你們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們,毒害你們的妖邪已被我降伏。我再此向父老保證:從今往後,大家可以安居樂業,不必再擔憂妖邪肆亂作祟。”
眾人聞言後麵麵相覷,將信將疑,東邊或言:“他說的是真的嗎?”西邊或言:“這怎麼可能,石碣村不是在十三年前夏日的一個晌午間為海水所淹沒,全村三十六戶百十個人儘藏魚腹,怎麼可能有幸存者?”
徐卿玄接話道:“各位父老所言不差,石碣村確實是在十三年前沒於海水,可我因恰巧有事外出不在村中,故此躲過一劫。之後幸逢仙人指點迷津,苦悟勤修十幾年,終有所成。今天返鄉祭掃,不意碰到妖獸暴亂,我順勢將其擒伏,以慰父老之心”
眾人聽此,難辨真偽,默然不語。隻見人群中讓開一條道,幾個衙役正了正衣冠前驅,幾個衙役護後。中間一個約摸四十來歲,短須寬臉圓鼻,身穿七品官袍的中年男子在衙役前簇後擁下,開出人群,目光中既有狐疑又有興奮地投向徐卿玄。
徐卿玄輕輕地飄下酒樓,邁著方步到七品官員三尺處止步,躬身道:“崖州縣石碣村草民徐卿玄拜見縣尊大人,妖獸汙染桑梓,草民赴難彌災差晚,致使桑梓驚擾,草民為修道斬邪者,責尤難免,俯望縣尊裁決。”
眾人見此,竊竊私語道:“看來這個少年真是咱們鄉土人,不然何以這般敬畏本方父母官。”有人低聲駁斥道:“先不要妄下結論,靜侯堂尊裁判。”
崖州縣令打量了一番躬著身的徐卿玄,脫口道:“敢問後生是否為宏武二十六年貶謫流放至此的中書舍人陳炳貞陳大人門下得意弟子徐卿玄?”
徐卿玄回道:“縣尊所言正是,陳大人正是草民童蒙恩師。草民上承聖君之德,下賴賢候之仁,得以脫生,可恩師不幸作古,思之令草民有切骨之痛。”
崖州縣令見徐卿玄身懷仙術神通,自己與其相比可謂天差地彆,卻依舊知尊卑,守君臣大倫,對自己恭謹禮敬,疑懼頓時消半,內心暗道:“不論其是否為陳大人學徒,如今其身兼仙法,手擒大妖,活百裡蒼生,若能將此功績移加於己,升官發財自然不在話下。”想到這節,他和顏道:“果真是陳大人高徒,快免禮,快免禮。”
徐卿玄直身。崖州令微笑道:“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陳大人而立之年便居腹心之任,直言敢諫,不計個人得失,本縣仰慕已久。早欲拜訪討教,然多為公務所擾,未暇離身,不想,如今……唉,他歎了口氣,見徐卿玄星目間略有哀意,歎道:“徐仙長,十三年前在聽聞石碣村被海水倒灌所沒後,本縣急忙帶領衙役丁夫星馳趕赴希冀救民於湯火。不想,當本縣趕到時,昔日樂土已為澤國,本縣倍感痛心,至今不忍再憶,還望仙長海涵。”
徐卿玄拱手道:“此乃妖邪作祟,不乾縣尊。縣尊視民為赤子,已儘人事。”崖州令先前隱憂徐卿玄責他恤災不當,致其流亡飄零,當聽到徐卿玄的一番說辭後,懸著的半顆心才算放下,暗中舒了口氣,急忙道:“慚愧,本縣不敢當。”
側旁平民眼見縣令大人對徐卿玄這般看重,又回想起適才他擒妖救人的舉動當真是法術高強。不禁陸陸續續地歡呼道:“太好了!咱們這曆來被上州上縣視為罪犯歸宿的薄地居然出了一個神仙,從今往後看誰還敢對咱們縣出言尖酸。”
徐卿玄趁熱打鐵:“此乃縣尊大人厚德載物,守經達權,瓊州一府堂尊無出其右,故使我嶺南荒瘴之地鳳翔麒遊,得以孕育羽士修真。”
圍觀的百姓從前到後,從近到遠,雷鳴般地附和道:“仙長說得是!仙長說得是……
待百姓呼聲息止後,崖州令抑製內心喜悅,平靜地道:“本縣以弩鈍之材,屍位百裡之地十四年之久,上愧於聖人,下慚於子民,如今邪妖戕虐,子民有倒懸之危。幸得仙長扶翼,子民不棄反讚,本縣實在是功薄蟬翼,受之有愧。”
一個身穿藍袍,頭戴布巾,約摸二十九歲的書生大呼道:“縣令大人過謙了,晚學素聞曆來官府中人多半見錢奮蠅蚋競膻,聽危則信市上有虎,現在大人與平民百姓同甘共苦,知賢親能,可謂包青天在世!”
四麵的百姓不住附和道:“呂秀才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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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卿玄看到一縣官民氣氛熱烈,覺得時機成熟了。於是以試探的口吻朝崖州令道:“縣尊大人,草民有一問,不知大人方便否?”崖州令此刻誌氣自若,即道:“仙長請問,本縣知無不答。”
徐卿玄朗聲道:“草民昔日修行各地時素聞我們廣東一地無論府州,還是縣甲俱為至尊神武大帝建祠堂觀宇,四時供奉敬拜,還將中夏祈禱了上千年的神隻作為其護侍者,此事實否?”
崖州令道:“確有此事。但這也是時勢所驅,不得不爾。本縣也不知那至尊神武大帝是何方神聖,隻是數十年來,莫說我們廣東,就連廣西亦深受盤踞江西、湖廣的惡妖迫害荼毒。然而百姓信奉敬仰數千年的列仙神隻卻一個個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有適才百姓口中所言的遮蟒、六太子自稱是什麼至尊神武大帝所派遣來庇衛我們。每當我們受到來自北方惡妖的侵擾,他們便會出現驅趕賊妖。因此,兩廣百姓感恩戴德,為至尊神武大帝建祠朝拜,以神隻為左右。”
徐卿玄認真地聽完後,朗聲道:“縣尊大人,請恕草民出言無狀,據大人所述兩廣的情況來看,竊以為那個被兩廣百姓朝拜夕敬的至尊神武大帝既不似衣被蒼生的上聖,也不似推襟縉紳,送抱平良的正神。”
崖州令聽後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疑道:“仙長何有此說?”百姓亦投來疑詢。
徐卿玄迎著幾千雙目光,正色道:“縣尊大人,諸位父老,草民此說並非是為了替上界神祗見死不救開脫洗白。若誠如縣尊大人,諸位父老所說的至尊神武大帝果真草木知威,何以數十年來北賊時時侵擾嶺南;果真摩頂放踵,何以數十年來不一舉掃蕩賊藪。使兩廣平民樂俗美服,百姓甘食安土。上界神隻恩佑中夏數千年,豈能因一旦之尤而棄天澤海德於不顧;反因名不正者朝露之恩,言不順者巢幕之安,而對其深信不疑,欲持以為久安之計乎!”
崖州令沉吟一會兒,道:“仙長說的在理,汝道信持三清大聖,譬如吾道信持文宣王,後雖有才德齊肩者,然文宣王依然在我儒門中人心底是不可動搖的。然否?”
徐卿玄朗聲道:“大人一語中的。如今妖邪四處作祟,為禍我大明王化。聖上為之宵衣旰食,大人若能首倡,破除兩廣數十年來愚弄王民之異端。則功錄禦簿,恩淪骨髓;下有王民頌揚,上得聖君青睞;他日忝列封疆,登台衡,有道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崖州令被徐卿玄一番說辭引得心馳神搖,雙目精光四射,連連點頭。側旁的那個呂秀才乘機推波助瀾,欲建不世之功,將徐卿玄所說的大意轉述於一旁久聚不散的百姓。百姓聽完或讚成或疑惶,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代表疑惶者朝呂秀才問道:“果真如仙長所言去做,棄至尊神武大帝,複敬上界仙聖,異日有變,妄逆無知者袖手旁觀,吾等死無葬身之地!何以自處?”
呂秀才恬然道:“如今我們崖州縣百裡之地有仙長護佑,邪物安敢造次。再說了庇佑聖君明王者唯正神耳,豈有邪神乎!我大明以孝治天下,天子乃萬民之父,君臣、父子乃五倫之首,凡為臣為子者孰不希望君父康安。若執意推崇邪神者,是自絕於君父,自棄於王化!”
數千疑惶者既聞呂秀才一番慷慨激昂地人倫大論,又觀讚成者對己指指點點,不由改庭換門道:“縣尊賢明,仙長聰慧,呂秀才高見,草民等願從!”孤立無援的老人也轉口道:“呂秀才教訓的對,是老朽糊塗。”
呂秀才一臉得色地望向徐卿玄,崖州令向他投去讚賞的目光。徐卿玄一臉平靜,內心既反感呂秀才趨功競名的做法,又反思一番自己適才言行,暗道:“自己流難世間多年,深知儒士多外寬內忌,殘下諂上,至於儒家至聖先師孔丘所倡的仁義禮智信,早已為門人乖背;至於亞聖孟軻所倡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亦早已為統治者棄如敝履。但是為了大局大義,為了呻吟於毒妖尖爪下的蒼生,自己不得不身染凡塵,不得不說些違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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