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隅時分,鄱陽湖畔。
遠處青色的山,連綿起伏;近處綠色的水,碧波蕩漾;豔陽高照,延綿百裡的鄱陽湖煙波浩淼,湖光山色;朔風呼嘯,卷挾看初冬的肅殺之氣拂蕩於茫茫湖麵,回蕩於遠峰近嶺之間。
在鄱陽湖湖畔東側南邊的平地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群分為數十個方隊;每個方隊立一旗杆,旗杆上書寫著來自湖廣、江西兩省所轄的各府各縣各鄉各裡的名稱,五顏六色令人眼花繚亂;每個方隊由十六個青壯年男人組成,每人手持短刀、長刀、長矛、長劍、鋤頭、狼牙棒、鐵鍤等,目光凶惡地瞪視鄰近的方隊,互相謾罵,氣衝鬥牛,仿佛一邊是乾柴,一邊是油脂,但凡有一點火星迸濺,立即就熊熊燃燒起來。
中間距人群方承十丈處建造著一座六十丈見方高一丈的木台,木台四角各立有一杆紅色旗幟,旗麵上正中刺繡著兩頭對稱的龍首虎背豹尾鹿蹄,張牙舞爪,血口欲吞日月的異獸圖案;旗麵下方用金線刺繡著兩個鬥大的“屠龍”,朔風冽冽,旌幡飄揚;木台上立著一根根海碗般,高九尺的木樁,布局整齊,橫豎有序,約有三百根;每一根木樁上各用壯漢手臂粗的牛皮繩捆綁著一個衣冠鮮華的河澤龍族水神,有男有女;與他們不凡的裝束,高貴的種族相異的是:每個水神麵色灰敗,失魂落魄,然眼角仍時不時透出一抹憤怒與不甘;十丈外的人翠一邊用貪婪垂涎的目光盯著木台上的三百水神,仿佛是饑餓的豺狼正直勾勾地盯著掌中獵物,一邊用難以遏製的怒火仇視著對麵的方隊。
在中間木台往北十丈處隆起一道高九丈,五十丈見方的土台,土台上又建有一座巨大的亭閣,琉璃瓦,沉香木為梁柱。北麵正中立一張青綠古銅鼎紫檀木香幾,幾上空無一物,幾後置一條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端坐著一個頭戴紫金冠,身穿土黃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腰係玉帶,腳踏朱履,鼠目獐頭的人;其左側立兩仙,右側立兩仙,迷霧般的金暈罩身,身形模糊,難睹麵容。
離他三尺的左下側、右下側各擺有兩套與他一模一樣的香幾坐椅,每幾上擺有五個青瓷杯,幾個青瓷茶壺,每一幾椅後各站著四個妖豔衣著暴露的侍女;左案上端坐著兩個穿緋色官袍,腰係金荔枝,頭戴烏紗帽,胸口繡有孔雀補子圖案,腳穿雲頭履的中年官員,正惴惴不安地有意無意掃向南邊的木台、人群右案後亦端坐著兩個與左案官員穿戴一致的官員,正魂不守舍地東張西望。
又離主席一丈處擺列兩大席,左邊置有十六張紫檀平角條桌,十六條珊瑚圓椅,相距八尺,每桌上放置著三個白瓷茶杯,幾隻白瓷茶壺,桌椅旁各站著兩個妖嬈豔抹的侍女,每張桌後端坐著一個身穿青色官袍,腰係銀帶,胸前繡著白鷳補子,頭戴烏紗帽,腳穿皂靴的官員,一個個心不在焉地或用手指輕敲桌麵,或假裝啜茶。右邊置有十四張與左邊一致的桌椅茶杯、茶壺,與左邊穿戴一致的十四個官員,相距八尺身旁各站著兩個妖媚勾魂的侍女,眾官員目光流移,左顧右盼。
亭閣內安靜極了,唯有三席正中的空地上放置著的一頂金漆青龍八竅香鼎偶爾發出輕微的“乒乒乓乓”的爆炸聲,輕煙嫋嫋,彌漫亭閣。六十八個侍女貪婪沉醉地吸吮著輕煙,而三十四個官員卻對飄來的煙霧唯恐避之不及,每當煙霧靠近眾官,官員耳邊就響起一陣陣撕心裂肺地哭泣聲,眼前浮現無數個肢體不全,血腥猙獰的“死屍”向他們索命。一個個官員倒豎寒毛,卻又強作無事,有意無意地把目光投向對案同僚,眼神中滿是恐懼。正案那人雖目不斜視,卻能感應到諸官員的細微變化,嘴角時不時輕揚,露出詭異的微笑。亭閣外麵兩側從台階一直延續至十丈外的大木台之間對麵站著高大魁梧,披甲戴胄,挎刀執戟的力士。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轉眼到了巳時二刻。
正案那人開口道:“諸位大人遠道而來,風塵仆仆,理應盛情款待。今年的盛典之所以提前舉行八天舉行一樣,是因為情況緊急,狂賊亂法,還望諸位大人見諒。待盛會一結束,本座施法,眨眼間便的諸位大人送回各自官邸私宅,絕不耽擱諸位大人用午飯,決案牘。”
諸官員一聽“情況緊急”四字,似有心靈感應般,眼睛一亮,俱暗中忖度:“難道此賊終於要離開不成?”不過都不露聲色,一如既往,一起立身聳聳肩諂媚。正案左席的兩個身穿緋色官袍的官員一臉肅然地朝正案躬身道:“湖廣布政使姚卓、按察使楊平帶領湖廣十六府台向旱昊大仙恭賀致敬,大仙四十年來攻苦食淡,為國為民,雪中送炭,上解君憂,下舒民困,微臣等再拜。”言畢,左邊十八個官員一起跪下磕頭。旱昊一臉張狂。
右邊兩個身穿緋色官袍的官員帶領十四個官員一臉莊重地朝旱昊躬身道:“江西布政使葉向榮,按察使朱鈞帶領江西十四府府台向旱昊大仙恭賀致敬,大仙四十年來苦心孤詣,心係兩省,焚膏繼晷,扶社稷,節陰陽,微臣等再拜。”言畢,一起跪下磕頭。旱昊一臉倨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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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視對他俯首貼耳的兩行官員,微笑道:“多謝諸位大人的盛譽誇讚,本座受之有愧。自從本座寓居鄱陽湖,德被兩省數千裡,可謂儘心儘力。期間兩省各有九位藩台大人,九任臬司大人任期未逾二年,即封印掛冠而去,至於府台,縣尊亦有上百個任期如朝露。想來是本座朽材薄德,不足與靈蛇之珠共事。唯有四位兩省藩台、臬司彆具隻眼,文韜武略,含垢納汙與本座共事十個寒暑,對此本座不勝榮幸。若非事出倉猝,本座真想與諸位大人一起始終如一地輔佐大明江山。”
眾官聞言,暗中不住作嘔,恨不得此賊瞬間暴斃,卻依舊歡頌道:“大仙乃伏龍鳳雛,微臣等得與大仙共事,實乃三生有幸。”
旱昊微笑道:“本座行事可能與諸位大人平生所習的孔孟之訓大相徑庭,然孔孟所倡五倫之首為君臣,國朝以孝治天下君王為萬民之父,本座所為俱是為了皇帝為了大明。平民百姓多目不識丁,外恭內猾;朝廷政令彼等左耳進右耳出,麵同背異;以各種手段避稅逃賦,乖法蔑律,情殊可恨,可謂畏威不懷德,悖逆君父!經曰:饑則附,飽則揚,燠則趨,寒則棄,此人情通患也。故而本座將兩省降雨晴朗之變握於手,以製馭黔首,俗雲:民以食為天。隻要控扼彼之命脈咽喉,彼自當服服帖帖。所以本座驅動二省三十府數十縣的匹夫擒戮二省川澤湖泊水神,畢竟神仙一多,蟻民喜拜神,希翼不勞而獲,從而耽誤了稼穡織布。凡屠龍大會儘力,名列前茅者,自然一方風調雨順,又可獲得舉家全村擅逃戶藉的青壯,適婚適育的男女為戰利品,以助其人口繁殖。諸位大人亦可課稅無憂,轄區人丁興旺,上可足供天家藩王選婢擇奴;中可供豪右,縉紳,官衙無儘徭役;下則諸位大人可向朝廷呈報轄區內百業興旺,丁戶繁多,稅源滾滾;上下一帆風順,豈不美哉。當然了,偷奸者,落敗者雖時雨不至,節氣失常,可被難罹厄奮唯有赤貧賤民耳,此法可消去無用的庸人,避免曆朝曆代人多地少的痼疾,以致矛盾積累,終成亡國的慘劇。一句話,受災的唯賤種庶人,諸位大人依舊烏紗安穩,依舊鐘鳴鼎食,金釵十二行,子孫滿堂。本座所言若有一句偽漏,還請諸位大人指正。”
正匍匐叩拜著的三十四個官員起初內心對旱昊憎惡作嘔,然一聽它適才一番高談宏論,竟然不可自禁地對其膜拜,竟然滿心不舍它離去。
旱昊又道:“至於為凡人所殺的龍族水神並未完全魂喪魂消,本座覆掌間即可複活無數次。放眼三界唯本座可為,諸位大人何憂之有。”
三十四個官員又拜道:“大仙補天浴日,蓋世無雙,微臣等願披肝瀝膽,協策大仙共同襄助大明千秋萬代之計。”
旱昊點了點頭道:“起來吧,各歸座位靜觀盛會進行。”說著朝眾官員身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六十八個香豔嬌媚的侍女微笑著點了點頭。
三十四個官員謝恩而起,身旁的侍女帶著勾魂攝魄的媚笑攙扶官員回座。此刻,眾官內心的抵觸,聖賢的訓言,百姓的福祉又被富貴榮華,錦衣玉食所銷靡。再見眼前嬌滴滴的侍女,一個個色心大動,一臉淫笑,陶醉沉迷,雙手摟著侍女回座;一個個左擁右抱,衣裳不整,上下其手與侍女調情戲耍,相互親嘴喂茶,亭閣內頓時風光旖旎
旱昊睹此,陰笑不已。顧謂左右四仙道:“婁影、婁麗、鶼良、鵠倩你們快去吩咐眾人:儀式開始,一切照舊。”四仙領命,縱金光眨眼即至木台前端,麵向數千人。眾人一起跪下,山呼道:“小民等叩見四位尊使!”聲震山野,竟在湖麵上激起道道波紋。
四仙顧盼自雄,釋去周身金暈,露出了真麵目婁影乃一男仙,身穿靛藍色綾緞袍子,碧玉簪高挽著發髻,腳穿皂靴,長得鷹鼻鷂眼。婁麗乃一女仙,身穿大紅金枝線葉紋長褙子,挽百花髻,戴著垂珠卻月釵,烏鬢斜插著孔雀銀步搖,腳穿繡花鞋長得皓齒星眸,眸含秋水。鶼良乃一男仙,身穿蜜合色綢杭直裰,用羊脂王高挽發髻,腳穿皂靴,長得鷹頭雀腦。鵠倩乃一女仙,身穿翠紅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挽百合髻,戴著鏤空雕花水晶釵,烏鬢斜插著金累絲紅寶石步搖,腳穿繡花鞋,長得嬌豔欲滴,翩若驚鴻。
婁影、鶼良高聲道:“大家快快起來,儀式現在開始,你們先在台前決出勝負,共選出三十組勝利方隊,上台參加儀式。最終勝利的十組方隊可得大仙恩澤,接下來的一年內風調雨順,稅輕役薄。落敗的二十組亦可秋收足食,役不逾時。”
數千人拜謝而起後,開始互相罵罵冽冽,拔刀相向,如同不共戴天的寇仇死敵。
武昌府的罵寶慶府:“去年你們在我們轄縣水源投瀉藥導致我們府未能參會,使我們飽受少雨饑荒之苦!”
漢陽府的罵黃州府:“前年你們在半路上破壞橋梁,導致我們府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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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州府的罵永州府:“大前年你們府僥幸獲勝不算,居然偷偷收留常德府的流民,要知道常德府四年前誤導我們府失期……
湖廣的州府吵成一片。
江西的也好不到哪裡。
袁州府罵贛州府道:“你們的轄縣出了敗類害蟲,你們倒黴就算了,居然連累我們欠收,是何道理!”
南安府罵贛縣道:“你們縣城的一個兔崽子,狗雜種害了我們府的人,真是一個十足的掃把星。你們縣所有的十六至二十五的男女都應該成為我們的奴隸以補償我們府的損失!”
其餘府州齊罵贛州府:“你們府的那個狗娘養的,害群之馬雖已被碎裂分食,可狗日的親戚還在。古話說得好:斬草除根,應該把那個狗雜種的所有親戚全部淩遲處死,千刀萬剮!否則我們便一起組建壯勇將你們府抄掠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