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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前麵傳來陣陣鞭炮聲,街上閒逛之人都被吸引,紛紛湊上前去,尤振武和翟去病身不由己的就被人流推了過去,抬頭一看,卻是一家綢緞莊今日開業,肥嘟嘟的東家站在鋪門前,向眾人連連拱手,旁邊一個夥計手裡拿著托盤,將上麵的糖果撒向四周,滿街的人們哄然亂搶。還有人興奮的講“這是蘇州的名號,綢緞精美。日後,咱西安府也能買到上好的江南綢緞了!”
尤振武循著聲音望過去,卻發現他隻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
雖然是乞丐,但對江南綢緞莊開在西安府,卻好像頗為自豪,言語都是讚賞。
尤振武心中苦笑,真是明年給你娶嫂子係列,這樣的人,哪個時代都有;另外,百姓們都吃不上糧,餓殍遍野,卻還有綢緞莊開業,人世間的悲歡,也永遠都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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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從綢緞莊前的混亂中擠了出來,尤振武和翟去病繼續向前。
不想,旁邊卻冒出十幾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乞丐,大小不一,老的拄拐杖,小的赤腳奔,跟在他們身後,口中唱著蓮花落“公子好,公子俊,公子逛街我來到。吃不上,穿不得,苦日子,真可憐,熬過今天沒明天,死到街邊狗還嫌。公子公子好心腸,伸出手來幫幫忙,一個銅錢不嫌少,兩個銅錢更更好,人帥心善時運到,明年金榜題名好,娶妻娶得如意娘!”
翟去病聽得哈哈笑,對尤振武說道“哥,他們怎麼知道你要娶妻?”
說完,從腰裡掏出十幾個銅錢,非常瀟灑的往後一扔“賞給你們了!”隨即拉起尤振武“哥,快跑!”
尤振武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這條街上的乞丐可是成百上千,現在跟在他們身後的不過十幾個,聽聞消息,那些人必然湧來,可他們哪有那麼多的銅錢?如果不給,必然會被乞丐們圍堵,寸步難行,所以隻能是跑了。
十幾個乞丐轟然而搶,根本顧不上說一聲謝謝。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口氣跑出半條街,見後麵的乞丐沒有追上來,尤振武和翟去病兩人這才放心施舍也施舍的這般狼狽,他們也算是少有了。
翟去病剛要笑,卻發現表哥臉色嚴肅,循著表哥的目光看去,卻發現街邊的空地上,正坐著一群衣不遮體的饑民,且每個人的頭上都插著草標,還有人在低聲的乞求,向過往的每一個行人扣頭說道“老爺行行好,買了我吧……”
草標起起伏伏,最少有幾十個饑民在插標賣身,原來這裡竟是一個約定俗成的人口集市!
翟去病怔住了,剛才一路而來的興致早已雲消霧散。
尤振武臉色凝重無比。
剛才的繁華,隻是幻景,眼前所看到的,這才是真實的大明,連連災亂,戰事不止,大明的經濟民生早已經是崩潰了,民不聊生,父母和孩子處在餓死的邊緣,或坐以待斃,或者四處流浪,又或者,加入流寇……
為了一口氣,人早沒有了尊嚴,甚至變成了畜生,可以任由買賣。
這是陝西,在河南山東等地,景象更淒慘,因為那裡不止天災,更有建虜入塞,燒殺搶掠。
百裡無人煙,路邊多白骨。
尤振武慢慢向前,從插著草標的饑民麵前走過。
“買了我吧……”
見尤振武和翟去病穿著乾淨,像是大戶人家的子弟,饑民們都騷動起來,跪著向前微微挪步,請求買下。
尤振武不敢和他們的目光對視,因為囊中羞澀,他實在是幫不了他們。
忽然,尤振武停下了腳步。
因為一根草標吸引了他。
地上跪著一個羸弱的身影,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頭上插著一根草,麵前的土地上,用木棍寫著四個非常清秀的字,“賣身葬父”。
和他人不同,他一直低著頭,好像是在低聲哭泣,又好像魂魄早已經不在,直聽到有人在麵前停下,他才慢慢抬起頭來。
目光呆滯,臉瘦如柴,臉上的灰塵泥土遮蓋已看不出原來麵容,隻有淚珠劃過的清影,乾裂的嘴唇張了好幾下,才發出羸弱的聲音“公子,買了我吧……”
尤振武的心弦,劇烈的顫動了起來,身為一個後世的穿越者,他從來沒有如此直接的麵對這般淒慘,一時氣血往上湧,鼻間滿是酸楚,幾乎要落淚,他不敢在和那人的目光對視,掩飾一半的轉看向那人的身後。
一張破席裹著一具屍體正躺在那裡,不見臉目,隻露出枯骨般的雙手和雙腳……
父死子存,賣身相葬。
人世間的父子情誼,莫過於此。
“去病!”尤振武低聲叫。
翟去病輕歎一口,他已經知道表哥心軟了,於是說道“哥,這裡的人,每一個都淒慘無比,你能救幾個?”
“能救一人是一人。”尤振武語氣堅定,然後蹲下來,看著那人的臉“你……要多少銀子?”
“不要銀子,隻要公子買一口棺材,葬了我爹,給爹一個體麵……”那人激動起來,想要叩首,但身子虛弱,雙腳雙手一時不停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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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河南人?”尤振武聽出了他的口音。
那人點頭“嗯,我是河南南陽府……”
翟去病又一驚,竟然是一個女孩,看年紀不過十二三,不知道是因為饑餓,還是因為災病,她嗓音乾啞,以至於到現在才聽出來。
“去病,你先去給她買點吃的,再去買一口棺材,叫幾個人,咱們一起幫她把爹葬了。”尤振武道。
“又要費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