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漠,征塵滾滾。
正當耿恭固守疏勒同時,焉耆與龜茲兩國聯手,攻打西域都護府。
都護陳睦率兵以抗,因寡不敵眾,致令全軍覆沒。
北匈奴單於聞說漢軍大敗,趁機揮師入塞,全力攻打柳中城,包圍戊己校尉關寵。
於是車師再度反叛,與北匈奴一道進攻疏勒城。
耿恭激勵士兵,進行抵抗,死守孤城不退。多虧時有車師後王夫人,其祖先本是漢人,經常暗中將軍情秘報耿恭,又供給漢軍糧食軍餉,得保孤城不失。
幾個月後,漢軍糧食耗儘。耿恭命用水煮鎧甲弓弩,以其上麵獸筋皮革為食。
耿恭與士兵以誠相待,同生共死,所以眾人全無二心;但死者日漸增多,最後隻剩下數十人尚有戰力,勉強挽弓持戈守城。
北匈奴單於知道耿恭身陷絕境,不欲強力攻城,必欲生俘之,便派使者到城下招降。
匈奴使者奉命到至城下,向城內高聲叫道奉我家單於命令,前來召諭耿恭。將軍若肯歸降我匈奴,必被封做白屋王,並以單於之女妻之。
耿恭貴使所說,莫非有詐?
匈使兩軍陣前,絕無虛言!
耿恭既是如此,便請貴使登城相見。
於是命令士兵,自城上垂下蘿筐。匈奴使者大喜,不疑有詐,下馬上有,坐入筐中,任由漢軍拉上城去。
蘿筐升至城牆,匈奴使者出筐登城,口中叫道耿將軍何在?
耿恭接口道耿恭在此!
話出劍到,早已斬下來使頭顱,飛落城外。耿恭趁其屍身未倒,繼又摘下頭盔,接其脖腔中熱血飲之;複用炭火炙烤屍體,令諸將分食殆儘。
城外匈奴使者從人見此,不由魂飛魄散,隻得揀起主人首級,哭報單於。
北匈奴單於聞報大怒,下令增派援兵圍攻,但仍不能攻破城池。
鏡頭轉換。與此同時,柳中城也被圍攻甚急,堪堪不支。
守將關寵遣使殺出重圍,上書朝廷,請求發兵救援。
未料便在此期間,永平十八年八月六日,漢明帝劉莊在雒陽東宮前殿崩逝,時年四十八歲,在位十八年。
漢明帝駕崩,皇太子劉炟在父親靈前即位,時年二十歲,是為漢章帝。乃為父皇上諡號為孝明皇帝,廟號顯宗;並依先帝遺囑,薄葬於顯節陵。詔改明年為建初元年,尊馬皇後為皇太後。
便在此時,關寵告急文書到京。
同時西域都護奏報亦到京師焉耆國圍攻西域都護府,殺害都護陳睦,西域都護駐軍二萬餘人,幾乎全軍覆沒。龜茲、姑墨等國也屢屢發兵,進攻漢朝屬國疏勒。班超與疏勒王忠互為犄角,首尾呼應,在盤橐城據守。
漢章帝覽奏大驚,急命擊鼓升朝。議於群臣。
司空第五倫進奏西域都護既破,散餘漢軍不足一萬,此時不宜動用大軍前往援救。
司徒鮑昱爭議道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複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將士才各數十人眾,匈奴圍之曆旬不下,是其寡弱儘力之效也。依臣之見,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
漢章帝司徒鮑昱建議是也。詔拜駙馬都尉耿秉為征西將軍,率軍屯守酒泉;酒泉太守秦彭、謁者王蒙、皇甫援等,征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部,往救耿恭、關寵。
諸將領命,緊急發兵西征,各依其職。
字幕耿秉,字伯初,大司農耿國長子,建威大將軍耿弇之侄,戊校尉耿恭從兄。秦彭,字伯平,扶風茂陵人,出身“萬石秦氏世家”,妹為明帝貴人,封開陽城門候。
建初元年正月,秦彭將酒泉太守璽印交付給耿秉,接受征西大將軍令符,檄發張掖、酒泉、敦煌三路大軍,在柳中城外集結,進擊車師圍城部隊。
當時雖然千裡冰封,萬裡雪飄,但漢軍將士奮勇,儘力攻打;交河城一戰,漢軍斬殺匈奴騎兵三千八百級,又俘虜三千餘人,便告大捷。
北匈奴驚慌而逃,車師國孤立無援,隻得再度投降東漢,柳中城之圍由是遂解。
秦彭率軍入城,不見守將關寵,詢問幸存士兵關將軍何在?
軍士哭訴隻因城中缺糧斷水旬日,關將軍不吃不喝,又殫精竭慮率眾禦敵,已於前夜不幸去世矣。死前留下遺命不得發哀,勿使匈奴人得知。
秦彭慨歎不已,於是修書上表,為關寵請封。乃與柳中城守軍合兵一處,與王蒙、皇甫援等諸將商議下步行止。
諸將皆謂賊軍雖退,但依然勢大,我應見好即收,趁此引兵東歸。
秦彭難違眾意,隻得聽從,吩咐部隊整裝,準備棄城撤軍。
時有耿恭軍吏範羌來求冬裝,正在柳中城裡,因見士卒收拾行裝,不由大驚。經過詢問,聞說眾將皆欲東歸,如同五雷轟頂,遂直入中軍,來見秦彭。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範羌請問將軍,疏勒之圍未解,班將軍與我家耿將軍尚在困危之中,因何便欲退兵?
秦彭敵眾我寡,疏勒城深陷敵圍之中,我以數千之眾前往,譬如投羊飼虎,有去無回。
範羌我家主將耿恭,乃征西大將軍耿秉之弟,將軍忍其歿於異國他鄉耶?
言罷,聲淚俱下。秦彭眼望諸將,諸將皆都低頭不語。
秦彭也罷,我便分出兩千精騎,交付於你,範將軍好自為之可以。
範羌毫無懼怯,施禮領令,乃率二千騎兵經由山北之路前往疏勒,去接故主耿恭。
進軍途中,好不艱難。眼見積雪丈餘,軍馬無法前行,眾軍皆生退意。範羌堅執不肯,哭求眾將,哀不自勝。眾軍為其忠義所感,遂鏟雪而進,直至精疲力儘,勉強到達疏勒。
耿恭與十數部從困守城中,聽到城外兵馬之聲,以為北匈奴又來援軍,皆都大為震驚。
片刻之後,一人縱馬直到城下,登上高阜,向城中喊道城中守軍莫慌,我是範羌。今朝廷派來大軍數萬,來迎接耿校尉矣!
城中聞聽,齊呼萬歲。
耿恭見匈奴此時並未合圍,急命開門,迎接援軍入城。範羌入城下馬,拜倒耿恭麵前;耿恭急忙雙手相攙,眾人互相擁抱,痛哭流涕。
範羌泣道能與將軍再次相見,真是兩世為人!
耿恭賢弟冒死來救我等,足見忠義參天。然公所謂數萬大軍,卻在何處?
範羌某隻帶兩千人馬前來,哪有數萬大軍?兵不厭詐,是以此方恫嚇匈奴賊軍也。
眾人聽罷,且笑且懼。範羌收攏部眾,見尚有千餘兵馬,遂命將隨身所攜糧食拿出,並在一處,打火造飯,與城中守軍共食。耿恭等已餓數日,至此方得飽食一頓。
眾軍在城中宿歇一晚,次日侵早便起,打點突圍。範羌就軍中揀選出十數匹良馬,分給耿恭等人乘騎,便趁風雪漫天,敵人兀自不覺,一道出城東返。
行未十裡,北匈奴哨馬發覺耿恭棄城東逃,還報首領。
北部匈奴單於聞報驚怒非常,急派兵隨後追擊。
漢軍邊戰邊走,迭經數戰,範羌所帶千餘兵馬損折殆儘,皆都命喪黃沙。
耿恭所部官兵饑餓已久,從疏勒城出發之時,還有二十六人,沿途不斷折損,複又死亡過半。三月上旬,終於抵達玉門關下,回顧左右,隻剩下十三人存活。
十三騎衣衫襤褸,鞋履洞穿,麵容憔悴,形銷骨立,令人觀之心酸下淚。
耿恭忍住熱淚,吩咐從騎上前叫關。
當時玉門關守將,乃是中郎將鄭眾,聞說耿恭到來,急命大開城門,率領全體部下出城迎接。於是相擁而泣,將十三騎迎入衙中,安排洗浴,更換衣帽。沐浴更衣已畢,鄭眾又設細宴招待,卻不敢令眾人飽食,惟精米熬粥,以充病腹而已。
酒席之間,耿恭起身離席,望範羌頂禮再拜,複潸然淚下。
範羌驚道將軍何故如此?
耿恭若非範公,我十三人豈能再返故土!
又向鄭眾拜道若非將軍,我等既回東土,亦皆成枯骨矣。
眾人聞此,無不流涕痛哭。
字幕耿恭與範羌等十三壯士還歸玉門之事,後有清人趙翼作《諸羅守城歌》曰
諸羅城,萬賊攻,士民堅守齊效忠。邑小無城祗籬落,眾誌相結成垣墉。
浸尋百日賊益訌,環數十裡如蟻蜂。援師三番不得進,山頭連夕惟傳烽。
是時矛戟修羅宮,陣為天魔車呂公。吼聲轟雷震遙嶽,噓氣滃霧迷高穹。
孤軍力支重圍中,草根樹皮枯腸充。翾飛鳥雀不敢下,恐被羅取為朝饔。
裹瘡忍饑猶折衝,壯膽寧煩蜜翁翁。百步以外不遙拒,待其十步方交鋒。
一炮打成血胡衕,尺腿寸臂飛滿空。戈頭日落更夜戰,萬枝炬火連天紅。
何當範羌拔耿恭,赴援艦已排黃龍。會有長風起西北,揚帆直達滄溟東。
眾人飲食已罷,各歸館舍歇息,將養病體。鄭眾燈下援筆寫表,上書朝廷,其表略雲
戊巳校尉耿恭,以微弱兵力固守孤城,抵抗匈奴數萬大軍。經年累月,耗儘心力,鑿山打井,煮食弓弩,先後殺傷敵人數以千計。可謂忠勇俱全,感天動地,未使漢朝蒙羞。臣等上奏,當賜耿恭顯爵,以激勵將帥。
耿恭在玉門關休息數日,率其十三騎逶迤還都,回到京師洛陽,參拜新君。
司徒鮑昱上奏,盛稱耿恭節操超過蘇武,應當封爵受賞。
章帝準奏,於是下詔儘封十三人官職任命耿恭為騎都尉,行軍司馬石修為洛陽市丞,張封為雍營司馬,軍吏範羌為共縣丞。剩餘九人,都授予羽林尉之職。
有司上報,耿恭母親在其子固守疏勒期間,就已患病去世,先已草葬。此番耿恭回來,當準其補行喪禮。漢章帝下詔,派五官中郎將饋贈牛酒,恩命解除喪服複職。
西域戰事已罷,漢章帝念及外祖伏波將軍馬援前功,並為取悅養母馬後,欲給諸舅拜爵,並賜封國。太後聞之,堅執不允。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時逢京師洛陽及兗州、豫州、徐州大旱成災,章帝下詔免除三州田租、芻橐,以國家存糧賑給貧民。朝中言官上奏天災示警,是不封外戚之故,因此請依舊典,封贈帝舅。
馬太後覽表,親筆書詔,命章帝明示眾卿。其詔略曰
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邀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時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又田蚡、竇嬰,寵貴橫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傳。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諸子之封,裁令半於諸國,常謂“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親見之,當傷心自敕,但笑言太後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遊龍,倉頭衣綠褠,領袖正白,顧視禦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絕歲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而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
章帝省詔悲歎,複重請奏今漢室複興,舅氏封侯,猶如皇子為王也。太後誠存謙虛,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且衛尉年尊,兩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諱,使兒臣長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時封贈,不可稽留歲月,徒遺後憾。
太後複詔答道吾反複念之,思令兩善之策。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竽帝承受天恩不外施之嫌哉!昔竇太後欲封王皇後之兄,丞相條侯進言因受高祖白馬之盟,外戚若無軍功,非劉氏不侯。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後等同邪?我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且人所以願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溫飽耳。今祭祀則受四方之珍,衣食則蒙禦府餘資,斯豈不足,而必當得一縣乎?吾計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親為上。今天下數遭變異,穀價數倍,憂惶晝夜,不安坐臥,而皇帝必欲先營外封,違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剛急,有胸中氣,我兒不可不順我意也。若待陰陽調和,邊境清靜之時,然後行子之誌。吾但當含飴弄孫,不複關政事矣。
章帝見太後固執如此,不敢勉強給諸舅封侯,但依然尊崇皇舅馬廖,讓其兄弟都居於要職。馬廖掌權,傾心與達官顯貴交往,公卿士大夫爭相依附。
司空第五倫見此,認為後族勢力太盛,於是秉直上疏進諫。其疏略雲
臣聞忠不隱諱,直不避害。不勝愚狷,昧死自表。近代光烈皇後,雖友愛天至,而卒使陰就歸國,徙廢陰興賓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複權威,書記請托一皆斷絕。又譬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不兩施。臣常刻著五臧,書諸紳帶。而今之議者,複以馬氏為言。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後家,裁蒙省察。
天子覽奏,留中不答。其後未久,章帝又任馬防為車騎將軍,準備出兵征討西羌。
第五倫聞此,又上疏道臣愚以為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事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傷恩,私以親則違憲。伏聞馬防今當西征,臣以太後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纖介,難為意愛。聞防請杜篤為從事中郎,多賜財帛。篤為鄉裡所廢,客居美陽,女弟為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縣令苦其不法,收係論之。今來防所,議者鹹致疑怪,況乃以為從事,將恐議及朝廷。今宜為選賢能以輔助之,不可複今防自請人,有損事望。苟有所懷,敢不自聞。
奏疏屢上,並不見朝廷采用。
鏡頭轉換,西域大漠,邊塞疏勒漢營。
班超聞報明帝駕崩,乃命全軍掛孝,向東遙祭,長哭終日。尚未除孝,章帝詔書到至。
天使至營,麵南宣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朝臣廷議,認為西域都護陳睦已死,朕憂班超獨處邊陲,難以支持,詔命班師回國。
班超受命,收拾將歸。疏勒人聞此,舉國憂恐。
疏勒都尉黎弇說道漢使如離棄我等,疏勒定再被龜茲滅亡,我不忍見此!
說罷,竟然拔刀自刎。
班超聞訊,甚為感傷,為之流淚不止。但聖旨即下,不敢違拗,隻得狠下心腸,率部離開疏勒東行。前至於闐,隻見於闐王率其吏民早已出城,拜伏道旁。
班超見此大驚,下馬相攙大王快快請起,如此大禮,小子何以克當?
於闐王大哭道我等依靠將軍,如子附父,豈忍相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