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酒散,張亮不敢隱瞞,便將侯君集席間之語密奏天子。
太宗聞而大怒,轉瞬便即平靜如常,因道卿與君集皆為淩煙閣功臣,此乃酒後狂語,當時又無旁人為證,對我來說乃屬風聞。若因此而將君集下於有司獄吏,其必不服,且死不承認。此事朕已知曉,事未可知,卿且勿言。
張亮聞言再拜,辭彆天子出京,上任去訖。太宗於是故作不知,亦待侯君集如故。
是年鄂國公尉遲敬德五十九歲,上表乞骸骨還鄉,要求致仕退休。太宗不許,乃將敬德調回京師長安,命為開府議同三司,許其不必每天上朝,可以五日一參。
侯君集見尉遲恭受此寵遇,自謂秦府舊臣,愈覺天子不公,怨恨愈熾。
適逢太子李承乾屢被父皇苛責,且對四弟魏王李泰溺愛有加,故亦心懷怨望;由是暗地派人聯絡侯君集,求為外援。二人一拍即合,就此結黨。
太宗因分封諸王擔任各州刺史,故在朝中挑選剛直大臣以輔佐眾位親王,使至諸州做長史或司馬,並起監督作用。因權萬紀為人正直,遂命其為齊州長史。
權萬紀到任,見齊王李佑不守法度,多次犯顏勸諫,並斥退齊王寵臣昝君謨、梁猛彪二人。但李佑又立即將之召回,更加寵信。
鏡頭閃回,敘述李佑來曆。
字幕李佑,字為輔,太宗李世民第五子,生母陰妃。
李佑外祖父陰世師乃隋朝名將,隋煬帝巡遊江都之時,奉命與代王楊侑留守長安。李淵太原起兵後,代王聞知,便命陰世師擒殺李淵所留於長安幼子李智雲,年僅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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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世師不但殺害李智雲,又命京兆郡發掘李淵家族五廟墓葬。李淵兵入長安之後,亦以陰世師抗拒義兵為由將其殺害。故此陰氏與李唐國仇家恨,其深似海。
李佑是為陰氏所生,故而既是李世民之子,卻又是李家仇人之親。
貞觀十年正月,李佑改封齊王,因病滯留長安。舅父陰弘智以太宗多子為由,勸其招募壯士自衛,並推薦自己妻兄燕弘信為衛隊長。
李佑從之,厚待燕弘信,命其招募死士,自此離經叛道,與父親太宗離心離德。貞觀十五年,李佑到任齊州,喜好遊獵,結交奸邪。
太宗聽聞此事,認為長史薛大鼎管教無方,於是將其免職,代以權萬紀為齊州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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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萬紀就任,見齊王屢諫不改,擔心一並獲罪,遂請李佑上表謝罪,自己攜表入朝,向天子表示,李佑定會悔改。
唐太宗覽表息怒,因而賞賜權萬紀,使歸齊州;仍以李佑以前過錯,下詔責備。
李佑聞說權萬紀得到賞賜,而自己卻受責備,於是大怒道長史賣我!勸我改過,自以為功,何其毒耶?我必殺之。
時隔未久,天子複以校尉韋文振謹慎正直,命其前往齊州,為李佑王府典軍。韋文振亦對齊王多次進諫,李佑亦深為厭惡。
權萬紀雖懷忠貞,但生性心地狹隘,又急功近利,疾惡如仇,故對齊王李佑管教越發嚴厲,令其解縱鷹犬,此後不得出城圍獵,並再次放逐昝君謨、梁猛彪二人。
李佑卻將昝君謨二人藏在王府,與其日夜謀劃,欲圖殺死權萬紀,以便為所欲為。
忽一日,夜間偶起大風,有石塊落於權萬紀宅中,砸碎魚缸。權萬紀聞而杯弓蛇影,急命家人遍尋屋頂牆外,回報並無異狀。
權萬紀道此石來得奇怪。夜風雖大,豈有將偌大石塊吹入庭院之理?此必是昝君謨與猛彪,派遣刺客前來謀殺於我,以投石問路也。
左思右想,愈覺有理。遂坐待天明,命韋文振帶兵闖入王府,將昝君謨、梁猛二人搜出收係,並發驛傳文書前往長安,以齊王聚眾謀反罪奏聞天子。
太宗覽書大驚,詔命齊王李佑與權萬紀一起入朝,當麵質對。
齊王收到父皇詔書,對權萬紀既積忿已久,便斷定是被其誣告定罪,此去凶多吉少。遂與燕弘信之兄燕弘亮等密謀,定要誅殺權萬紀,方消胸中惡氣。
來日一早,權萬紀奉詔先行,離開齊州,西赴京師長安。
未料出城未遠,隻有二十裡許,忽見前麵林中衝出二十餘騎,俱以黑紗蒙麵,將權萬紀及其隨從數人團團圍定。
權萬紀大驚問道此去州府未遠,何處盜賊,敢於光天化日之下動掠朝廷命官?
盜首冷笑某亦曾為大隋朝廷命官,今來是為恭帝陛下報仇耳。
權萬紀聽出來人聲音,不由叫道你不是燕弘亮耶?
燕弘亮哼道好耳力!如此,愈加饒你不得。
將手一招,二十餘騎同時發矢,將權萬紀及其隨從全部射殺。
與此同時,李佑又派其黨,共逼王府典軍韋文振同謀造反。
韋文振聞言大驚,先是虛與委蛇,假作答應;後以上茅房出恭為由,單騎出城而走,欲還長安告變。未料馳走數裡,便被齊王派人追及殺之。
於是齊王升殿,召集眾官,私署上柱國、開府,打開府庫行賞,驅民入城,更繕甲兵樓堞,並設置拓東王、拓西王等官。
吏民不願從叛,各棄妻子夜縋出城逃亡,齊王不能禁止。
鏡頭轉換,都城長安,皇宮之中。
驛報飛傳,黃門齎表入奏齊王造反,長史權萬紀、典軍韋文振被殺!
太宗聞變大怒,立下詔旨速命兵部尚書李世積,大發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兵馬,前往討伐。
齊王聞說戰神李世積帶兵來伐,驚怖異常。乃命燕弘亮兄弟二人,率四名江湖高手,值宿於寢臥之內保護自己;使餘黨分統士眾,布於城內各處及四個城門,日夜巡城自守。
雖然如此戒備,每當入夜猶然不敢離開王宮,隻與燕弘亮、燕弘信等人及諸妃宴飲,自以為如此方可萬無一失。
燕弘亮於席間寬慰道大王不須憂慮!以弘亮等五人本事,天下無對。若官軍敢來,則右手持酒卮,左手為王揮刀殺之,如拂幾上之塵而已!
齊王轉憂為喜,信以為然。於是傳檄齊州諸縣反唐,但各縣吏民皆莫肯從。
英國公李世積尚在途中,主力大軍未至,青、淄等山東數州兵馬已集齊州境內。
齊王府兵曹杜行敏聞說朝廷討伐軍將至,遂聯絡同僚十數人,各集部下之兵,得五百餘人,圖謀入宮擒執齊王及燕弘亮等,以歸降官軍。
庚申之夜,杜行敏引眾四麵鼓噪,來攻王府,聲聞數十裡。齊王死黨有居於王宮之外者,皆被齊州軍民攢刃殺之,自城頭直至宮門,殺聲震天動地。
齊王李佑正在宮中與燕弘亮等聚飲,問道外麵是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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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不敢出府探問,順口答道是英國公李世積統其部下飛騎,已登牆入城矣。
齊王聞言,大驚失色。燕弘亮喝道混蛋,胡說!
話猶未了,便聽庭院內人聲聒耳,瞬間火光衝天。
杜行敏分兵鑿開牆垣而入,就院中高叫道我等乃英國公麾下飛騎兵是也!城牆雖高,宮苑雖固,豈能當我?反賊李佑若自縛出降,佛眼相看;若負隅頑抗,立即誅殺!
畫外音原來衛國公李靖用兵半生,所到之處,皆仗以鬼穀門弟子為主,訓練出一支千人騎兵,號稱“飛騎”,用作前鋒。隋末諸路反王及西域各國聞之,無不變色,懼若天神。李靖告老退休之後,飛騎即歸首徒李世積率領,旗號到處,無論是何強敵,皆都不敢與之交鋒。暗夜之中,杜行敏故冒飛騎之名,借以震嚇王宮之兵。
齊王尚猶未信,與燕弘亮等被甲執兵入室,閉扉拒戰。
杜行敏等千餘人圍之,自夜至旦,又至日中,始終不能攻克內宮。
燕弘亮心下大定,乃謂齊王道外麵並非英國公部下飛騎,於此明矣。有我兄弟及四大高手在此,誰能進此門來?
未料此時,杜行敏在門外廊下聽得一清二楚,就口答言我等雖非飛騎,但亦有千餘人在此。你等便有登天本事,又能支持幾時?大王休聽這幾個江湖無賴蠱惑,昔貴為帝子,何等榮耀?今一念之差,便為國賊,若不速降,立為煨燼矣。
因高聲喝令部眾與我速積柴薪於廊,彼若不降,立即舉火焚之!
宮內聞聽,無不驚駭,更無一策。齊王自牖間顫聲說道孤可啟扉投降,未知可赦燕弘亮兄弟死罪乎?
杜行敏亦恐夜長夢多,順口答道天子明詔,隻要棄械投降,赴京請罪,一概不問。
燕弘信大為驚懼,叫道殿下休聽其放屁,此乃杜行敏聚眾作亂,並非英國公兵馬也。其一個小小兵曹,有甚資格替皇帝傳旨,命赦我等?
齊王未答,杜行敏再次喝道舉火!
奪過部眾手中火炬,先將窗紙點著。齊王大慌,急啟戶以出。
燕弘信、燕弘亮兄弟恐一旦遠離齊王,自己必然無幸,各持兵器跳出室外,擋在齊王身前,叫道天下六大高手在此,哪個敢上前半步?
話猶未落,早從廊下左右跳過兩個壯漢,皆持短刀,一奔弘信,一奔弘亮。
眾人尚未明白過來,隻聽兩聲慘叫,隻見燕弘亮以手捂臉,雙目已盲;燕弘喉間已多了一個窟窿,汩汩血出,死屍倒地。
隻一瞬功夫,便如電光石火,雙燕一死一傷,滿院鴉雀無聲,隻聞燕弘亮一人怪叫。
雙燕手下四大江湖高手見狀,呆得一呆,但畢竟真是高手,各摯長劍,便欲上前爭鬥。便在此時,隻見黑影閃動,早從簷上跳下兩個人來,恰似燕子抄水,落地無聲。
二人亦皆手持短刀,與先前那兩個壯漢打個暗號,不知使個甚麼身法,一個箭步,便搶入那四大江湖高手懷中,讓過長劍,以短刀抵住對方左胸,刀尖入肉盈寸,鮮血滲出。
四大高手未經一合便被製住命門,這一驚非同小可,同時問道閣下何人?
那四人一齊往後退步,已在丈餘開外,動作整齊劃一。為首武士答道若問我等,無名無姓,便是英國公帳下效力,千名飛騎中區區無名下卒是也。奉英國公之命先期入城,護送齊王入京伏罪。你四人習武不易,且並無大惡,隻要不與朝廷作對,這便請罷。
說罷將身一閃,讓開道路。那四大高手麵麵相覷,臉如死灰,又覺如此铩羽而去,未免太過丟人,於是猶豫不覺。
為首武士微微冷笑,自懷中掏出一枚令牌,手掌大小,非金非銅,烏黑發亮,向那四大高手眼前一亮公等在江湖上皆都赫赫有名,應識此物,尚有不服否?
那四人見牌大駭,一齊棄劍叩拜,顫聲道定唐令現世,我等焉敢不從!
然後起身倒退,越牆而去,轉眼不見。
杜行敏雖然不識那令牌何物,但聞說來者是英國公部下飛騎,於是大喜既飛騎大人到此,那就好了,我等以下犯上罪名,可以洗涮矣。
遂上前執縛齊王及燕弘信,簇擁四名飛騎出離內宮,來至殿前。外麵尚有叛黨餘眾,正從四麵趕來,因見齊王受執,便全部棄械投降,隻一日一夜,齊州叛亂即告平定。
李世積見齊州已平,具本上表,馳奏長安。唐太宗敕命李世積罷兵,還至京師,將齊王李佑賜死於內侍省,並誅同黨四十四人,餘皆不問。(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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