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安國公府的祠堂卻是燈火通明,長明燈微弱地搖搖晃晃地燃燒著,直到此時此刻,它已經延續了八十餘年。
齊越凝視著晏家先祖的牌位,最上麵還掛著晏季和晉陽公主的畫像,兩側的對聯和最上方的牌匾則是大晟開國皇帝親自書寫賜予晏家的。
晏季在大晟開國不久就舊傷複發而逝,隻留下晉陽公主與兩個孩子,孤兒寡母守著家業。高祖皇帝念及舊情,一直對三人禮遇有加,榮寵不斷,後來的帝王也紛紛照做,直至齊越,已經過了整整四世,八十餘年。
齊越為晏季和晉陽公主敬了一炷香,看著二人的畫像,想著他們可知晏家最後的結局。突然,身旁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感慨,原來是晏時準備開口,
“陛下,臣有一事,懇請陛下應允。”
“晏卿請講。”
晏時深吸一口氣,“臣即將年滿六旬,時常頭風發作,許多政務力不從心,唯恐以臣一人之傷禍及朝堂,臣懇請陛下允許臣能夠致仕,在家養老,頤養天年。”
齊越眸中閃過一絲詫異,轉身說道,“晏卿考慮清楚了?”
“臣思慮已久,還望陛下應允。”說罷,晏時跪了下去,身後的晏渠也跟著下跪。
“晏卿何至於此?快快起來。”齊越連忙扶起他,“晏卿若要致仕,奏折稟明便好,何必如此大動乾戈呢?若是朕今日不來,難道晏卿便一直憋著不說嗎?”
“臣若是上折稟報,陛下定然愛惜賢士,不會允準。可臣思慮已久,今日碰巧在晏家祠堂,列祖列宗在上,臣懇請致仕,以明決心。”
齊越神色複雜,“晏卿可知致仕後要麵臨什麼?”
“臣明白。然以臣一人之力,不過是杯水車薪,世家大族根基深厚,遠非臣致仕所能撼動。”
“那晏卿何必還要如此?”
“臣想當著列祖列宗的麵,向陛下表明,晏氏一族,身上流著齊氏的血,受恩於帝王,也將永遠效忠於帝王,決不會生謀逆之心!”
晏卿啊晏卿,這到底是晏家的心意,還是隻是你晏時一人的心意?整個世家的領頭人,是你還是太後呢?
齊越岔開話題,故意談及太後,“其實若真算起來,晏卿是朕的舅舅,也是朕的嶽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晏卿若是真的執意致仕,朕也不好勉強,你改日上個折子便是了。”
晏時舒了一口氣,連忙拱手謝恩,抬起頭後,才緩緩解釋道,“太後娘娘年歲已高,也該頤享天年才是,陛下為人子的孝心,臣等都能體會。”
齊越神色複雜,隻是點點頭道,“不早了,去彆處逛逛罷。”
……
正廳內。
晏清禾正與晏老太太、徐婉怡寒暄著,便聽到一群人的腳步聲。她猜測該是齊越回來了,便起身迎接,齊越扶住將要行禮的她,體貼地問道,
“聊了這麼久,現在還想家嗎?”
晏清禾搖搖頭。
“那就好,朕怕你樂不思蜀,不肯隨朕回去呢。”
眾人看到二人感情如此之好,也紛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晏清禾不動聲色地望向父親,見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也不知他在心裡會不會為自己感到高興。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可還有什麼話要對家人說的嗎?”
齊越當著眾人的麵,溫柔地牽起晏清禾的手,仿佛就是要讓旁人知道,她在自己身旁,過得很好。
晏清禾掃視了眾人一圈,最終將目光停留在晏時身上,“祖母,父親母親,兄長嫂嫂,我要走了,往後的日子裡,要多多保重才是。”
晏時抬頭,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娘娘也當珍重。”
晏清禾點點頭,眼眶裡閃著淚光。齊越見狀,知道停留久了,怕她愈發傷感,又隨意寒暄了幾句,便在眾人的恭送下,牽著她出了府門。
晏清禾一隻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看見另一隻手還被他緊緊牽著,便道,
“陛下,現在沒有人,可以鬆開了。”
齊越哄她開心道,“誰說朕是故意做給彆人看的?朕想牽就牽,還要看彆人的臉色嗎?”
晏清禾噗呲一笑,無奈地點點頭,“好,好,那就牽著吧。那咱們現在去哪呢?”
“去平樂坊。朕派人打探過了,今夜有廟會。”
“好。”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廟會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中,二人緊緊牽著手,在人群中慢悠悠地閒逛著,不時看看街邊的表演。
“禾兒,你從前逛過廟會嗎?”
“在青州時有過,後來到京城後,便沒有過了。陛、”晏清禾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三哥哥呢?”
“我?”齊越樂嗬嗬地、頗具炫耀地說道,“我不僅逛過京城和青州的,大晟的每一處城池,我都踏足過。”
晏清禾默默聽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外,還多了幾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心疼。
她知道,齊越尚未出生,外祖父一家就被抄家流放,在繈褓之中母親也撒手而去,先帝也對這個兒子視而不見,養母更是換了幾個,都對他避之不及。直到十歲那年,他就自請出宮,求了個閒職便離開京城,去往大晟各地遊覽。
不知多少年前,晏清禾第一次在長輩口中聽到他的從前,多愁善感的自己還為這個素不相識的少年感傷了一場,卻沒想到如今會站在他的身邊,還足足做了六年的夫妻。
“那陛下去過那麼多的地方,最難忘的什麼?”
齊越遲疑了一會兒,突然露出釋然般的笑意,停下腳步,轉身對她說道,“走,朕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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