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皇後薨逝後,皇帝罷朝七日,以表追思。但由於大晟從前三代從未有過皇後先於帝王而去的先例,所以無論是臣民還是史官,都不能從文昭皇後的身後事上猜出半分皇帝的真情實感。
後世的史書也僅寥寥幾句就概括了她的一生,以至於後來人想要窺探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時,竟全然無從考究。
不過,宮闈秘史上傳言帝後感情不和,文昭皇後曾自請離宮,皇帝也曾一怒之下揚言要將其貶妻為妾。隻是這一切還沒有實行,皇後便因癆病先行離世了。
雖是野史,但亦是有幾分可信,畢竟文昭皇後薨逝後,皇帝並沒有將她埋入自己的信陵,而是將她和嫡長子齊彧一同葬入皇室園陵,還將陸家老小都通通打發回了黃州老家。
不管後來人如何猜想,眼下的齊越確實是心如止水。七日過後早朝依舊照常舉行,皇後的喪儀上也未做過多悲痛之狀,隻是這般的冷靜背後,總讓人覺得他是故作鎮定。
……
夜晚,永安宮中。
這些日子,皇帝雖沒有召嬪妃侍寢過,卻每日都去永安宮看望元熹。看著她身子一日日恢複,齊越雖是心裡高興,但卻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
如今,齊越抱著元熹將她哄睡,又親自把孩子安置到床上,看著孩子紅彤彤的熟睡的麵龐,本該慶幸的齊越卻是歎了口氣。
晏清禾放下手中的針線,看向齊越。
她明白,自從文昭皇後薨逝後,他心裡總憋著一口氣,疏解不開。以至於手中一旦沒有了事情,就又開始焦慮不安,唉聲歎氣。
“陛下……”她走過去,輕聲喚道。
齊越怔了怔,這才出了神,於是替孩子蓋好被子後,便同她一起退了出來。
二月裡的夜晚仍舊有些刺骨,古銅色的明月散發著淡淡餘暉,偶有寒風襲人,吹來一陣陣杏花香氣。
聞著這杏花香氣,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起了鳳儀宮中的杏花——那裡是滿宮杏花開得最好的地方,隻可惜,已全然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齊越淡然道,“如今也到了吃杏子的時節了。”
晏清禾卻笑著說,“現在的杏子都是青杏,苦澀得很,陛下若是執意要吃,那豈非是苦上加苦?”
齊越知道她的言外之意,略微無奈而又帶些苦澀地笑道,“哦?朕何時說要吃這青杏了?”
“陛下雖沒有說,但心裡卻想著,”晏清禾看著他說道,“陛下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其他人,也騙不了臣妾。”
“那你說說看,朕如何才能不想著這些……”
晏清禾低眉緘默片刻,開口道,“妾也沒有什麼法子,隻知道陛下如今雖然苦澀,但過個十日、百日,再不濟一年又或是十年,也就淡了。到時候,青杏也成了橙杏,苦澀也成了酸甜了。”
齊越瞟了她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青杏會熟,但杏花每年都開,杏花也每年都結果。”
“每年都會開花結果,但陛下又如何能知每年開的都是同一朵杏花、結的是同一顆青杏?今年的杏花怨陛下把自己錯認他人,去年的杏花也早散入風中,或是落入凡泥化為塵灰了。
她或許想著,明年我要做菊花、梅花或是牡丹月季什麼的,哪怕就是做山崖、幽穀裡的一枝蘭花也好,他想要我做鳳儀宮裡的一朵杏花,我就偏不做,我偏不要結那苦澀的果子。他要懷念,就讓他懷念去吧;他要苦澀,就讓他苦澀去吧,反正我自由了的。”
齊越聽了這話,沉默良久,到最後隻是淡淡地說道,“你倒是懂她。”
“千古艱難唯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晏清禾沉吟道,“連那杏花自己都覺得解脫了,陛下又何必耿耿於懷?要是讓她知道了,反倒要笑話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