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
冷冽的西北風吹得人心裡發毛,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塵土味。
路邊災民隊伍已經從城中排到了城外,他們身上穿著的是最破舊的棉布衣裳,一人捧著一個缽排隊等著領粥,一個個饑腸轆轆,眼神迷茫而絕望。
這是由官府組織的施粥救濟活動,一名身穿青色長袍,長得文質彬彬的青年男子站在粥棚裡,看著眼前的場景,眼神中帶著同情和憐憫。
“李大人,這天寒地凍的,您怎麼親自來了?有下官們在這裡出不了什麼亂子,您還是趕緊回去烤烤火吧。”
“龔司馬,每日放給災民的除了一日兩碗稀粥可還有其他乾糧?”李光義問道。
龔襄支支吾道,“這大人有所不知啊,如今災民數量日益增加,朝廷撥的賑災錢糧根本就無法供應啊,接下來還有多少個日子要熬,咱們得省著點花,不然到了深冬,恐怕更艱難啊!這每日兩碗粥便已是極限。"
但看著眼前這鍋被誰稀釋得不能再稀的粥,鍋裡都撈不出多少粒米,或者這根本不能稱之為粥,而是米湯。想到這裡,李光義眼神黯淡了許多,沉聲問“本官奉命來到景州後幾日便統計過,景州如今人口八十三萬,受災民眾約三十六萬,朝廷撥下來的賑災銀錢有十萬兩白銀外加十三萬石糧食,粗略算來每十二人一日需一鬥糧食,十三萬石糧食夠三十六萬人吃將近兩個月了,雖然不能完全飽腹,但也勉強能度過兩月。”
龔襄見他竟算得如此清楚,不禁心裡一驚,但麵上還是笑吟吟的說道"大人說得極是,隻不過眼下才冬月,離開春還有三四個月呢,自然要緊著點。”
李光義拿起木勺往粥裡一舀,隨後遞給龔襄看,“這粥太稀,若災民每日隻喝著兩碗湯,怕是連冬都熬不過,從明日起,讓人多放些米。"
龔襄聞言心頭一震,連忙躬身應道"下官遵旨。"
“大人,刺史大人那邊說伊州和漢州派來的援軍已經到達城門外了,要咱們趕緊回去呢。”府衙的衙役前來稟。
李光義將手中的木勺遞給龔襄,隨即便轉身離開了粥棚。送走李光義,龔襄扔掉手中的勺子,不屑一顧的呸了一口。
景州城門外
刺史高淵、戶部員外郎李光義和其他幾個地方官皆等候在城門口,漢州和景州的援軍不一會兒便到了,李光義瞧見舉著漢州旗幟的軍隊列成兩隊,看起來足足有八百多人不止。
“想必兩位就是戶部員外郎李大人和景州刺史高大人吧?”領頭的將領上前拱手行禮道,臉上掛著客套卻又不失威嚴的笑容。
“本官正是景州刺史高淵!”
兩人連忙迎上前,李光義作揖行禮道"在下正是戶部員外郎李光義,來者可是漢州劉騎尉?"
"漢州武騎尉劉仁願,李大人、高有禮了。"劉仁願抱拳回道。
"哈哈哈劉騎尉客氣,快請進城。"高淵客氣道
高淵估摸著伊州派的援軍還未到,因此想先將漢州軍隊迎進城,誰知身後遠處卻有人喊道,“大人且慢,此番一同抵達的可還有伊州軍,大人也當一視同仁才對,如隻看見了他們,單叫漢州軍進城,卻略過了我們伊州軍,豈不是太過輕視於我等。"
聽到這話,高淵和李光義齊刷刷的扭頭望向後方。
忽然見一麵伊州軍的旗幟飄蕩在上方,隨後約摸著一百來人左右的援軍整齊劃一地從漢州軍身後錯開來站。說話的正是一個約摸十八九歲的少年,他揮舞著旗幟,笑得痞裡痞氣的。
“閣下是伊州派來的援軍?”李光義似乎不太相信,先不說這一百多人能起到什麼作用,光說這個小子一看就不靠譜,哪有半分領兵打仗的樣子?
"嗬嗬,大人好眼力。不錯,我們正是伊州軍!"說話間少年已經騎馬走到隊伍的最前頭。“在下伊州百夫長褚遠野。”
李光義保持著客氣的態度,“褚百夫,我等眼拙,還請恕罪,也請進城。”
褚遠野聞言笑道"大人客氣了,我們此次的任務便是協助李大人治理災民,之後有需要還請儘管吩咐。"
高淵微愣,頓時對伊州派來的這支軍頗有不滿,隻覺得這伊州的這些官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隨便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拉出來的一個卒就來敷衍他們了,因此不免對待的態度有些輕慢,“敢問褚百夫從軍多久了?”
“至今也就半年有餘。”褚遠野坦然道。
“半年?”眾人聞言俱是一驚。
“正是!”褚遠野對此毫不避諱,的確,他們這一行人都是年初從上都押解到北境充軍的囚犯,被分到火頭營和軍馬場煮飯、喂馬,戰爭緊張缺人時便被當做炮灰在前麵擋刀擋劍,關鍵時刻被舍棄,逃的逃,死的死,如今隻剩下一百來人,可這一百來人大多數曾都是流寇山匪和市井小民出身,算起來還真是沒有幾人有機會經過正規的訓練和培養,更彆提上戰場立功了。也就是褚遠野得閒時會拉著孟絳和郭咎兩個兄弟偷偷訓練,有時候被抓住就會被打個半死,不過還好幾人命大,總歸是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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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景州之行也是伊州不願意分出多餘的兵力去支援一個小小的景州,畢竟大家都覺得北境的邊境防守才是最緊要的,因此才想起讓這批戴罪之身的痞子兵來景州充個數,可沒人願意帶領他們,董道衡左想右想才想著在這群人中臨時選個百夫長。褚遠野還記得那時董道衡問他,從雪狼山活著回來的感覺如何,他脾氣張揚地答了一句閻王暫且還不敢收他。於是董道衡哈哈大笑,便擬了一道軍令,臨時命褚遠野為百夫長,領著伊州軍前往景州馳援。
劉仁願方才來時早已認出他們,隻不過覺著他們人少,一點都不放在眼裡,因此直接讓漢州軍大搖大擺地占據了伊州軍的位置,導致伊州軍被遠遠甩在漢州軍後麵,若不是看見旗幟,都不知道伊州軍已經抵達,眼下一聽這個小小的百夫長從軍不過半年有餘,百夫長這個品銜怕不是伊州那些官員為了應付此次任務臨時封的一個吧,想到這裡心裡更是不屑,諷刺道,“褚百夫這個品銜怕是臨時封的吧,如此吊兒郎當的言行舉止,黃毛小二怕是連正規的訓練都不曾有過,連個合格的兵都稱不上,哪裡有資格領兵?"
褚遠野聞言也不惱,依舊保持著微笑,"在下的確是臨時任命的百夫長,而我們此次前來支援的伊州軍卻也曾在緊要關頭為北境軍民的和平安定衝鋒陷陣,哪怕身無功名,也不是劉騎尉一句黃毛小兒所能侮辱的。"褚遠野說完便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李光義。
李光義見狀急忙打圓場,"既然伊州能派各位前來支援景州,想必褚百夫帶領的這支軍定不是泛泛之輩,此地當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不妨劉騎尉和褚百夫今早進城稍事休息。”
如此,兩人也不好拂了李光義的麵子,便各自帶著麾下人馬進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