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任麵色一變,已經開始細細揣摩自己方才說過的幾句話。
莫不成,是自己其中一句衝撞於他,惡了興致?
否則,這頭老狐狸又怎麼會說出如此直截了當,讓旁人難以應答的話來?
可畢竟,這堂堂太史監監正的位置沒有白坐。
隻是一瞬間,楊任的神情又恢複平靜。
隻不過大腦早就已經飛速運轉開來。
自己到底該說什麼話,才能繞過這個話題,又不至於顯得太過生硬刻意,另一方麵,還能照顧到這頭老狐狸的情緒?
被楊任心底稱作老狐狸的王叔子乾卻沒有讓前者為難。
擺了擺手屏退身前一眾礙眼的丫鬟仆從,又捧起那方小銅爐,自顧自的說道“我還不能死,我死了,你怎麼辦?你兒子又該怎麼辦!”
平地一聲驚雷!
王叔子乾直接戳破楊任夜訪自己的目的所在!
縱使城府再深,修養再好,楊任在此刻心中也難免泛起驚濤駭浪。
見老狐狸懶得跟自己繞圈子,楊任索性也不再有所遮掩。
隻是難免嘴角一陣苦澀“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老!”
“這等客套話就不要再說了,我這輩子聽得太多,也不想再聽了!”王叔子乾興致索然的擺了擺手,轉過身去走向正廳當中的長椅緩緩坐下。
太史監監正楊任亦步亦趨跟在身後陪坐一旁,隻不過卻隻有半邊屁股落座,身體微微前傾,像是一個虛心的後生,正在請教經驗老辣的前輩。
“其實在我看來,這投壺其實和做生意都差不多。”懷中抱著小暖爐的王叔子乾緩緩說道“講求的都是沉穩專注!”
豎起一根手指“首先這眼光得放長遠,怎麼能用一兩天生意上的盈虧,去判斷整個行情的好壞與否?”說著看向身邊楊任“投壺的時候,第一支箭簇沒有投進,你就怎麼知道接下來也投不進去?”
楊任頻頻點頭“王叔教訓的是。”
“教訓談不上,不過就是彆人給我使絆子,我也給彆人使絆子,眼見他高樓層起,眼見他廣宴賓朋,眼見他重樓坍塌,這一來二去就是幾十年光景,從中得來些許經驗感悟罷了!”說到這裡王叔子乾再次豎起一根手指“其次這性子得沉穩。”
一旁楊任靜待下文,可卻沒能等到王叔子乾再次開口,心有疑慮的他轉頭看向後者,隻見那舉起的兩根手指,如乾枯漆黑,但卻又鋒利無比的鷹爪般盤旋在半空當中。
而那幽幽的眼神,如是古井當中反射出來的渺茫月光,少了些慈祥溫和,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意味。
隻坐了半邊屁股的楊任直接起身離座,兩手抱拳彎腰,恭恭敬敬的說道“屬下愚笨,還請您明示!”
絲毫沒有請楊任重新落座的子乾這才緩緩說道“若是遇上那些自恃奇貨可居,想要借此機會高抬高賣之人,不妨先晾上他幾天,去去他的傲氣,殺殺他的威風,等他能看清楚自己位置,想要回過頭服軟。”頓了頓又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那還要看我的心情。”
聞聽此話的楊任是麵色一變再變,後背之上更是冷汗一片。
在這燥熱的正廳當中,黏糊糊的衣服貼在皮膚上邊來回騰挪,顯得格外難受。
可就在楊任想要進一步探討請教之時,卻直接被王叔子乾拒絕,反倒是說了一句讓前者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估摸時間,這人也快來了吧!”
楊任環顧四周,偌大的客廳除他們二人之外,還能有誰?
話音剛落,隻見這行色匆匆的管家,從門外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楊任頓時麵露難色,最終將視線放在王叔子乾的身上。
“說就是了,這裡又沒有外人!”
得到準許的管家這才開口,將先前層層傳達而來的消息說了出來“啟稟老爺,西伯侯姬昌三子姬鮮,家將武吉,攜麟趾金,馬蹄銀各一匣,珍珠翡翠、美玉瑪瑙各三箱、品相上好尺高珊瑚寶樹六架,質地上乘藕絲綢緞十匹,正在府外求見!”
從管家口中聽到這一連串,難以用數字衡量此中價值的見麵禮,縱使身份清貴如楊任,也難免一陣心神搖曳。
須知,我大商朝冶煉皆以青銅器為主,故市麵之上流通貨物價值幾何,皆以銅幣做衡量。
但受困於生產力低下、礦藏開采難度大、冶煉成本高,由商王朝欽定用於從事商業交易的銅幣卻較為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