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黎明,雨勢漸小。
可刮起的寒風拍落竹葉之上的雨珠,砸在身上,瞬間潤濕一大片衣衫,陰冷之意禁不住教人打起寒顫。
送走吳喜功的管家老魏提著燈籠,保持著之前沉重的腳步聲自走廊之上返回書房。
吹滅油燈,輕叩房門,卻久久等不到王叔子乾的回應。
輕輕推開木門,露出一道縫隙,順著光亮朝屋內看去。
隻見瑟縮在長椅之上老爺,耷拉著灰白的腦袋,乾枯而又雜亂的頭發順著額角垂下,皮膚暗沉氣色晦暗,就如同一顆被遺忘在廚房角落,等到發現之時,已然乾癟長芽的土豆。
若不是那嶙峋的胸膛,在呼吸間帶動狐裘輕微起伏。
怕是要叫外人看來,保準以為這個位高權重卻已風燭殘年的老頭,已然溘然長逝。
管家老魏整了整衣衫,腳步放輕放緩走入書房,又轉身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門,生怕屋外寒氣侵擾,牽動老爺傷勢。
走到長椅一側,柔聲喚道“老爺,老爺。”
“嗯?”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王叔子乾那顆灰白的腦袋晃動幾下,睜開那渾濁而又疲憊的眼睛看向身邊之人,這才從光怪陸離的夢境當中徹底掙脫開來,胸膛如是年久失修的風箱般哢噠哢噠異響不斷,勉為其難運作開來,最後隻是有氣無力的應上一聲“嗯。”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天就要完全放亮了!”管家老魏看了一眼窗外,又看向縮成一團兒的王叔子乾“我扶您回房休息吧,那四個暖床丫鬟早已經給您把衾裯焐熱了。”
“來不及了,沒時間了!”王叔子乾擺了擺手“再過一個時辰就得動身去長樂宮,眼下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操持呢。”
說話間,已是疲憊不堪的王叔子乾,從懷中掏出那方不過手掌大小的暖爐,手指顫顫巍巍的扭動爐蓋,露出祥雲紋的煙孔。
呼出一口長氣,隻見爐內香餅散發出點點猩紅火星,緊接著冒出縷縷幽藍色的煙霧。
雖說早已見怪不怪,可之前已經說的清清楚楚,此物一個月最多使用三次,可老爺他卻······
想到這裡管家老魏忍不住出言勸阻道“老爺,還未到月中,您就已經用了不下五次了······”
王叔子乾不置可否,而是深吸一口長氣,隨著煙霧被吸進鼻孔,隨之滲透到每一處毛孔當中,王叔子乾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也漸漸舒展開來,而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睛似也隨之多了幾分神采。
重新將暖爐放回懷中的王叔子乾這才開口道“眼下還有什麼事情,能重要的過媧皇盛會?”
被這香餅強行提上一口氣力的他,又恢複先前老謀深算運籌帷幄的王叔身份“筆墨伺候!”
管家老魏見狀搖了搖頭,從書架抽屜當中取出筆墨硯台還有早已裁好的絹帛。
攤好絹帛,磨好墨汁,王叔子乾抓起毛筆伏案寫信。
管家老魏掌燈在旁,隻見這絹帛之上大致陳述了姬旦與費仲尤渾兩位下大夫在風滿樓的衝突,反倒將姬鮮的言行舉止作為重點不惜花費筆墨,占據了大幅篇章。
密信寫至一半,王叔比乾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似的,突然放下手中毛筆,自顧自的說了一句“我很不喜歡這個吳喜功。”
管家老魏沒有作聲,靜待下文。
“等盛會結束,就把他宰了。”
“嗯?”管家老魏頗有些吃驚,可視線順著桌沿向下看去,長椅扶手垂拱的包漿之上幾道令人心驚的抓痕,又連忙答應下來“嗯。”
“就把他埋在西苑那片竹林當中,這也不算我子乾食言。”
“嗯。”管家老魏應承下來,隻不過尾音拖長幾分,似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