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之塵不入聖人之地。
宮門之前,鋪有一條三丈寬三尺寬的鵝卵石道,地下掏空藏有木炭加熱,再將這龍腦、檀香、鬆木等香料打磨成粉撒入其中,最後再將加有艾草、菊瓣、桃蕊的清水澆到上邊,水汽蒸騰彌漫開來,一時間異香撲鼻而來。
前來進香的帝辛子受等人,需在此條鵝卵石道上赤足穿行而過,衣擺沾香神魂氤氳,是為除穢。
焚香除穢完畢,還需青詞祭天禱告上蒼,以祭聖人澤培天下之恩,獲無上準許,方才能入得廟中。
在這鬼門關前溜達一圈兒,僥幸討得一條性命重返人間的巫祝郭興,見這帝辛子受竟然完全忽視自己,略過那焚香除穢、青詞祭天,竟然就要這樣大模大樣堂而皇之的進入媧皇宮,心中隱有不悅。
上古時期,媧皇摶土造人舍身補天,這對於天下萬族,尤其是人族而言無異是再生父母有著大德天恩。
後世之人感其貢獻,上至王室貴族,下至販夫走卒,若想於今日入得宮中進香,就必須遵守這兩條規矩。
而他身為堂堂大商之主,就更應該以身作則。
現如此粗鄙狂妄。
將這祖宗定下來的規矩置於何地?
將我這堂堂的媧皇宮巫祝又置於何處?
不得已,硬著頭皮的郭興追了上去攔住帝辛子受“王上,王上!”
“何事?”帝辛子受冷冷開口道。
抬起那顆鋥光瓦亮的腦門,抬頭看向那巍峨雄壯猶如魔神降世一般的帝辛子受,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又再次浮現。
不敢與之對視,趕緊低下頭來的郭興,強忍著心中恐懼與不安,牙齒上下打顫磕碰,仿佛被人剝光了衣服,丟在這隆冬大雪之中,就連這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王,王上,這,這······”
“媧皇乃是我人族祖神,王上不可不敬呐!”哪怕是這烈日當空天氣回暖,依舊穿著鵝毛大氅的王叔子乾建言道“也希望王上不要辜負了商容老首相的一片苦心呐!”
幸得王叔子乾從旁協助,分擔不少壓力,巫祝郭興這才磕磕碰碰解釋清楚媧皇宮的規矩所在。
被人攔住去路的帝辛子受心生不悅,隻是在聽到久臥病榻之上的首相商容之名後,這才壓下不悅之意,停住腳步默認了媧皇宮的規矩所在。
宮門之前,矗立著一尊青銅大鼎與人等高,相傳乃是上古大禹所鑄九鼎之一,雙耳垂肩造型古樸,其上有銘文形意古篆,經後世之人尋那蛛絲馬跡推測為三個字中九州。
鼎中青煙嫋嫋,鼎腹架有一高台,那位眼神渾濁的驚擾龍輦險些釀成禍事的童子,此刻雙眸恢複清澈,似是不記得自己曾做過何事,正站在一側,隨同其他三位同伴口中誦經禱告不止。
站在高台中央的巫祝郭興,看著要比自己低出一個身位,此刻正站在鼎前的帝辛子受與那文武百官,手中拂塵一揮,似是掃去心中的陰霾與恐懼,又恢複往日那道骨仙風的模樣,清了清嗓子高喊一聲道“呈祭文!”
王叔子乾走出行列,雙手托著一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匣,畢恭畢敬遞交於童子手中,再由後者轉交於巫祝郭興。
郭興推開紫檀木匣,其內用鶴絨墊底,正中放著一卷用金絲封口的絹帛。
其上用青藤為筆朱砂為墨,工工整整寫著一篇青詞祭文。
“天有四德,亨利貞元。”
“媧皇巫祝郭興攝招科儀,伏以青詞禱告上蒼。”
“天降玄鳥,落而生商。初子履大帝及盤庚遷都後傳至帝辛子受,足一十七代有餘。”
“想我王上,禦極七載政通人和,福澤天下聖德巍巍,四海升平比肩堯舜。”
“今招媧皇進香,意為伏祈神恩······”
這篇由王叔子乾執筆而成的祭文不長,倒和他那囉裡囉唆的戰前動員會形成鮮明對比,僅僅隻有三百餘字,通篇滿是華麗辭藻堆砌而成,內容多為歌功頌德上古聖人通天徹地的偉力,祈求上天庇佑凡世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至於祭文改在何處停頓,又應該在何處腔調轉折更顯韻味,對此郭興早已是輕車熟路。
祭文誦讀完畢,力士也舉刀揮向台下用來祭祀的牛羊。
隻見這神情肅穆的郭興,雙手高舉一方小耳高冠雙翅並攏的青銅鴞尊,盛接從牛羊脖頸上邊噴湧而出的滾燙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