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時刻,林蒙竟有些愣住了,那錢鉞,竟有這麼大的來頭?
然而,他分明記得,這人在史冊上可是被叛軍痛擊得體無完膚啊!
此刻,殿中的君臣們仿佛都在戲謔般地打量著他,眼中閃爍著一種“年輕人,你還太嫩,得多學學”的微妙光芒。
林蒙心中不忿,正色而立“錢鉞固然是能臣,這點我也有所聽聞。但若真論到山東、河南,他治理的不過是民眾,約束的也不過是下屬官吏。或許他的能力在那兒,但麵對貴州的複雜局勢,他那套手段無疑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我擔心,不出多久,錢鉞的所作所為,反而會引發更大的災難,朝廷需得未雨綢繆,謹慎行事。”
其實,弘治皇帝原本隻是想敲打敲打這個小年輕,豈料他竟然認真起來,竟然直言不諱地指出錢鉞的能力不足以勝任。
弘治皇帝臉色一沉,嚴肅地說“這是誹謗大臣,到此為止,不要再提了。”
“噢。”林蒙乖乖地應了一聲,可內心卻是癢癢的,不說出來實在難受。因為他心中明鏡似的,貴州的叛亂何其嚴重,錢鉞非但無力平定,反而有可能是被叛軍擒拿的靶子。
忍不住,他又開口“可是,臣以為,朝廷應當派遣得力乾將奔赴貴州、廣西一線,增派兵馬,以防萬一。”
“你還敢說?”弘治皇帝怒目而視。
林蒙的話,無異於在崇文殿裡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翰林們紛紛不滿。
錢鉞在他們心中素來享有崇高的地位,林蒙你這是何意,誹謗朝廷的能臣,你這是在瞎說一氣!
“林總旗,安分守己地經營你的生意就好,為何要胡言亂語,議論國事?”說話的是翰林侍讀周超,他氣得臉紅脖子粗,還帶著幾分諷刺“你林蒙算什麼東西,誰不知道你?你竟敢誹謗錢鉞,真是目無王法!”
周超與錢鉞同年中進士,有這層關係,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好好教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林蒙梗著脖子,毫不退讓“我也不想多嘴,但陛下正是讓我談論改土歸流之事!”
“……”
一時間,崇文殿內寂靜無聲,仿佛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周超徹底服氣了,不敢再爭辯。你林蒙這番話,簡直是在玩火自焚,你隨便說一句,就能把皇帝牽扯進來。做臣子的,即便犯了天大的錯誤,也都是自己的錯,而你林蒙,竟然能一臉無辜地將責任推給皇帝,真是了不得。
深吸一口氣,弘治皇帝意識到不能再與這種人物糾纏,若是彆人,這等胡攪蠻纏至少也要受到嚴厲的斥責,甚至貶謫。但不知為何,儘管心中滋味不佳,他卻覺得林蒙似乎也沒做錯什麼。
這小子,天生一副頑皮相,豈不正是這副模樣?此事早已人儘皆知,他年紀輕輕,卻患上了那古怪病症,誰也說不準何時會再度發作。身為九五之尊,豈能跟這麼個小毛孩一般見識?這可真是失了皇家風範。
罷了,罷了!
“咳咳!”弘治皇帝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說“錢卿家前往貴州履新,朕親自召見,深知他往昔政績顯赫,觀其談吐舉止,無一不令人稱道。有了他在貴州,朕方能安心無憂。此事就此打住,太子……”
見林蒙勸阻無效,現在該是敲打敲打自己的兒子了。
朱厚照低垂著頭,乖巧地走上前“兒臣在。”
弘治皇帝問道“來說說,你最近讀了些什麼書?”
朱厚照回答道“兒臣最近研習的是《春秋》。”
弘治皇帝點頭“那就背誦給朕聽聽。”
朱厚照遲疑了一下,擔憂地望了林蒙一眼。
林蒙卻用鼓勵的目光回望,給了他莫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