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愛他的。
隻是她說不出來,她已經很難去表達愛意。
她想起來前幾天,她躲在被子裡裝睡的時候,他偷偷的來過。
那幾天,她的病還沒好全。
整個人也都病懨懨的,他以為她不知道,他每天都會來,悄聲無息的幫她蓋好被子。
在她耳邊念叨一些瑣碎的事情。
還以為她不知道。
以為她沒聽見。
其實她什麼都清楚。
她也知道。
沈在是真的、真的很在意她這個母親。
可是沒辦法啊。
太糟糕了。
她學不會正確的去對待這個孩子。
她也不是沒有愛過他的,她也為他織過圍巾,在他生病的時候急得跺腳,可是、可是、這些事情隻有、隻有時間才知道。
她說不出來。
她也看不見。
宋聲聲忽然很想哭,她好可憐,她的孩子也好可憐。
無論是沈在。
還是肚子裡這個沒有出生的孩子,都太可憐了。
都是孽緣裡的孽緣。
她想到了沈在的眼淚,想到了他每次可憐的、卑微的看著她的目光。
心情也沉重。
宋聲聲看著沈知書,她說“我要自由啦。”
她的聲音就像第一次和他說話那麼輕快。
沈知書卻有種心如刀割的感覺。
宋聲聲將窗戶往外推了推,她坐在窗台上,她低頭往下看了一眼。
看不到底一樣。
深深的,像個黑洞。
這個時候樓下也沒什麼人。
宋聲聲以為自己會很害怕,但是她的內心出乎意料的平靜。
從這麼高的樓摔下去不說麵目全非,起碼也會粉身碎骨。
她隻希望自己到時候不要太醜了。
希望有入殮師能幫她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她最愛美了。
“聲聲。”
發顫的聲線是壓也壓不住。
她回過頭,望著沈知書,她對他笑了笑。
然後毫不猶豫的、從幾十層樓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風聲烈烈,高高揚起窗邊的白紗簾。
沈知書整個人宛如一尊僵硬的雕塑,幾秒鐘後,似乎是反應了過來。
男人衝到窗邊,目眥欲裂的眼睛牢牢往下看,還沒看清她的身影,率先聽見了聲音。
咚得一聲,劇烈的像雷聲。
重重敲擊在他的心臟。
擊打的粉碎。
沈知書扶著窗戶,手指掐得透白,他慢慢彎下了腰,痛得站不直身體,也說不出話來。
沈太太跳樓身亡的消息。
很快就傳開了。
人死如燈滅,可是其他人提起這個事情還覺得像是狗仔胡亂發的小報。
在他們看來,沈太太完全沒有要跳樓的理由。
丈夫有權有勢,對她疼愛有加。
在外頭也沒有見不得光的情人,對沈太太的一往情深也更是出了名的。
還有他們的兒子,長相英俊,成績優異,聽說也很在意她這個母親,孝順的不得了。
他們實在想不通,沈太太為什麼會自殺。
不過這事畢竟不光彩,他們也都隻敢私底下打探一些消息,明麵上不敢多問,也實在不敢問。
上流圈子裡的人顧忌臉麵,不會談及太多。
港城的娛記就頗有幾分不顧彆人死活的勇猛,八卦小報上什麼難聽的流言都有,標題用詞也十分的大膽。
說沈太太這麼些年隻不過是沈先生的玩寵,是被豢養了的金絲雀。
不得半分自由,因而才會抑鬱病發,跳樓身亡。
八卦小報的娛記,這些年來沒少試著去偷拍沈太太,隻不過半山彆墅周遭管控的實在嚴格,他們壓根找不到機會。
隻有在沈太太出門的時候,才能捕捉到一星半點的畫麵。
有一次,難得拍到了沈先生和沈太太的同框合照,還被他們的保鏢給發現了。
身材魁梧的保鏢,為了雇主的隱私,做事自然有些粗暴蠻橫。
直接奪過了娛記的相機,送到了雇主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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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記損失了一台相機,倒是拿到了金錢上的賠償,足夠買他們的兩台設備,可是內存卡裡的畫麵,卻不止這麼點錢。
新仇舊恨,總之,娛記不會對沈知書這個人留情。
沈太太的葬禮,沒有邀請多少人。
出殯的那天,陰雨蒙蒙。
聽說是找了大師算了個極好的日子,骨灰盒下葬的地方也是港城最出名的風水寶地。
葬禮上,出席的賓客沒有見到沈先生,傳聞他從太太去世之後,似乎就大受打擊,一向康健的身體自此一蹶不振。
隻看見沈家那位小少爺,抱著母親的遺像。
一身黑色西裝。右臂上彆了一塊黑紗。
少年臉龐削瘦,膚色蒼白,像一尊破碎的玉像。
垂落的睫毛,掩飾著眼底的神情。
隻是人看著比平時還要沉默。
徹徹底底的死寂了下去。
不斷有人上前同他說節哀。
他似乎都沒什麼反應,等到少年緩緩抬起眼,眼皮是紅腫的,眼眶看著裡也布滿了血絲,他一言不發的,人像是沒了魂。
雨越下越大。
淅淅瀝瀝的小雨很快就變成了轟然的大雨。
雨水劈裡啪啦砸在傘麵,像一條小河似的順著弧度往下落。
沈在撐著雨傘,站在墓碑前。
骨灰盒已經被安置好了。
他們說這個地方,會讓人得到安息。
沈在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卻不這麼覺得。
媽媽的骨灰並不在這個盒子裡。
他的父親,是個瘋子。
而他也是個瘋子。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張笑臉。
今天之前,沈在沒有見過這張照片。
他在墓地待了很久,賓客散去,墓碑前隻剩下他一個人。
冷氣直往骨頭縫裡鑽,他渾身都冷冰冰的。
“小少爺,該回去了。”
“你先回去,我要陪陪她。”
沈在覺得他的媽媽,哪怕是死了也不會想要留在港城的。
直到夜色濃稠,黑漆漆的天色壓過來,密不透氣。
連磅礴的大雨都止歇了下來,沈在依舊留在墓地裡,怕他的媽媽會孤獨。
媽媽膽子小,又有點怕黑。
她其實也不喜歡一個人待著。
沈在望著她的笑臉,忽然覺得她好可憐。
少年在墓地裡待了整整一夜,跪坐在墓碑旁,腦袋輕輕抵著墓碑上的照片,仿佛這樣就能同她離得更近一些。
他靠著墓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葬禮結束之後,沈在也生了病,他在墓地裡淋了一場雨,隔天就發起了高燒。
沈家死氣沉沉的。
女主人的離去,讓這個家陷入了沉寂。
沈在住進了媽媽的臥室,門窗緊閉,仿佛這樣就能鎖住她的氣息。
他躺在她的床上,隻有這樣才能睡一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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