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嗯，你們去吧。我在此處等你們。”鐘離先生背著手，緩緩說道，“不可久留，找到人便儘快返回。”
魈點點頭“我等遵命。”
說著，便牽著身旁女子的手，朝著深不見底的黑暗墜落下去。
鐘離先生靜靜地凝視著那漸行漸遠的二人，目光中滿是擔憂。而後，又緩緩收斂了眼眸中的深邃，恢複平和。他相信他們……他確實擔憂這傻孩子不顧自身弄得傷痕累累。但之後巡視過她所駐守過的兩處關隘，那些擔憂便化作了安心……在正事上，她絕不會有絲毫懈怠，而此時這般重要且與她相關的事，亦是如此，他其實無需過於憂心，她心中自有分寸。
墜落許久，終於腳踏實地。林渙睜開眼，卻發現原本在下墜時與魈拉著的手，一到地底，兩人便已分開。
她大聲呼喚著魈，呼喚著浮舍，呼喚著伯陽……在這個奇異的地下空間裡，心靈的力量極為強大。這處地下空間，時間與空間的維度皆是扭曲的，不過再扭曲也就這麼大，不可能穿透實體，通往另一個次元。而人心中堅定不移的思念，能夠讓他們在任意穿插的時空中，撕開那被扭曲成一團的厚厚空間屏障，尋找到彼此。
林渙猛然聽到一聲沙啞的低吼……是魈……傳出來的聲音，對吧？他怎麼了？是業障，在此刻發作了，是嗎？
“……”林渙知曉此刻自己不能著急，因為陷入此地僅剩下的四人，唯有她身上暫且無事。她不能著急……她得冷靜下來，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想出尋到他們的法子。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時輕時重的蹣跚腳步聲……僅剩下一道。
背對著他，林渙靜靜地站立著……一直到身後傳來伯陽用沙啞的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
“是在做夢麼？”
“在見到了家人……之後，”伯陽的聲音微微帶著哭腔，是她從未見過的極其脆弱的模樣。
“然後又見到你……我，我果然是瘋了，對吧？阿渙妹妹……真的，是你麼？你很難過，對吧？彆難過了，彆哭了……哥哥在這，伯陽哥哥在這……地底下的魔物都已被消滅，隻是傷亡太大，太大了，近乎全軍覆沒……好多天前，夜叉兄弟……也因未能扛過重傷，而……隕落。臨走之前，他記起了，對我訴說了，他的名字……他說他叫浮舍……浮生一刹，萬般皆舍的浮舍。他說……他很想你，很舍不得你……他說他不是有意瞞著你的……他害怕你知曉了……會舍不得他離開，會非常，非常難過……他說，他的兄弟姐妹們來接他走，他說，在那一邊……他不會是一個人，他說……”
林渙的身軀同樣僵硬著，她也十分害怕，身後的腳步聲、身後的身影、身後的簌簌低語聲皆是幻覺。她也害怕，轉身之後，會撲個空，會看到身後空無一人，而要找的人還在不知何處痛苦掙紮著……
她已然知曉，此刻、此地，浮舍已經不在了，再也找不到他了……之前魈跟自己說過，夜叉死後，身軀會化作流光飛散，不會留下絲毫痕跡。他說他要離開，是真的離開了，再也回不來了。
腳步聲僵硬地靠近，然後，一雙如同寒冰般僵硬的手……還有冰涼的身軀手臂，輕輕撫上了她的肩背。
她緩緩轉身，單膝跪下，回擁住那個抱住她之後實在沒什麼力氣，慢慢往地上滑落的人。在感受到自己抱住的這個柔軟身軀是實體之後，他，再也承受不住似的，低聲哭泣起來。
“真的……是你……對吧？”伯陽抬起頭，抬起淚眼，低聲問她。“阿渙，阿渙妹妹？你，是來……是來接我回家的……對吧？”
“是的。”林渙緊緊護住他，輕輕拍撫著他的脊背，就如同那一刻，他輕柔、且雲淡風輕地安慰著當時情緒崩潰的自己一般。
當時，他是整個層岩戰場高層人員中情緒最穩定的人物之一，他和浮舍一同想出了用自己將凶獸吸引至此處空間封印圍殲的戰術，堪稱隊伍中的智囊。可最後為何會變成這樣！？這處空間覆滅了魔物，卻也同時對他們做了什麼？！
“是的……伯陽哥哥……我在。”她柔聲安慰道，“你們做得很好，很好。辛苦你了……現在，我們可以出去了。隻是……我下來的時候，和同伴分散了，我得帶著你，還有他一起出去。啊對了，他是帝君麾下另外一位夜叉……是浮舍兄長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還有，我們可以出去的，帝君大人在上麵等著我們，所以彆怕了，彆怕啊……伯陽哥哥，我們……可以回家了，我們一定可以回家的。”
“…是麼，那……就好……”伯陽的腦袋抵著林渙的肩頭，渾身微微顫抖著，沒什麼力氣的樣子，卻也慢慢放鬆、安靜了下來。似在用儘最後的力氣，不願給她增添負擔。
“魈……”林渙聽見了自己的心聲，很輕，很沉，如同擂鼓一般，輕輕散出漣漪，一圈一圈地穿透空間，向四周發散。
“魈，你在哪裡？我已經找到伯陽了。他的狀況很不好，我挪不動，沒法去找你……你如果還好，就來與我彙合……”
下一秒，林渙聽到了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找到你們了，往旁邊側一下！”
林渙護著伯陽往一旁歪倒在地麵上。
下一秒頭頂空間被撕裂，一道清瘦的身影落到地上，是魈。
“好了，我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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