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陶之聞言,瞳孔收縮,被嚇到呆愣原地。
“此言當真?”
秦行哭喪著臉,抱頭蹲在樹下“我勸了他的,我怎麼就沒勸住他呢!我真該死!”
計褚還在那擺置觀星鏡,可惜天色尚早,他還看不出什麼來。
見秦行和陶之二人喪氣地哭哭啼啼,掐指道“哭什麼,他活的好好的,日子過得還挺滋潤,你們快彆哭了,晦氣!”
陶之一聽,連忙道“敢問閣下就是計神仙對吧?我家少爺果真好著?”
“身陷囹圄,卻過著神仙日子,就算我那師侄不跟著同去,他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師侄跟著一起去了,他更是會化險為夷,有何擔憂的呢?還不如來跟我講講,他讓你給我送的這是什麼東西?”
陶之講不明白,等夜色降臨,他教計褚在觀星台上用觀星鏡仰望天空,不斷地調節倍數,陶之問他“看到了嗎?”
眼前的深藍景色逐漸變得清晰,像是他飛到雲層之中,置身於此,看的那樣清晰。
計褚看見了一顆圓球,明亮的冰藍色,上麵隱隱綽綽的山脈猶如一副朦朧的山水畫,圓球是那樣的大,那樣的近,即使是世界上最美的寶石也比不上它的光輝。
“這是什麼?”計褚心神大震,不由得問出和陸弘一樣的話。
陶之道“你看見的是什麼?”
“是月亮嗎?”計褚並不是完全不懂天文,正是因為他比旁人懂得多,才能再看見這讓人震驚的一幕後,很快意識到眼前的球體是月亮。
月亮,月亮,多少人心中的夢,竟是這副模樣。難道這世上真有廣寒宮,真有嫦娥仙子嗎?
如若不然,怎麼能解釋得清月亮上會有山脈的存在呢。
計褚忍不住後退,眼睛脫離觀星鏡時,他的雙眼重新看清天上懸掛的彎月。
月亮是那樣遙遠,伸手也觸摸不到。
肉眼可見,上麵確實有隱隱黑影。
正因肉眼也能看得見這些黑影,不知它們是何物的古人才會幻想出神話,猜測月亮是嫦娥的月宮,編造出一個又一個神秘莫測的神仙來。
可計褚親眼看見了月亮的真相,月亮不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月亮更可能是個球體。
自古以來,人們常猜測自己居住的地方到底是什麼形狀,有人認為天圓地方,有人認為天地就像個雞蛋,或者天地就是兩條平行的線。
計褚有了新的猜測,他腳下的這片土地,會不會和月亮上的土地一樣?
他所在的地方,是不是也像月亮一樣,是顆會發光的球體呢?
月亮的光是隻有它有嗎?不不不,那又該如何解釋天上綻放光芒的星星呢?
計褚從未感覺自己有這麼無知過,在這個觀星鏡麵前,他感覺自己像是重回牙牙學語之時,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心潮澎湃,整個人宛若新生,迫不及待地趴在觀星鏡前。
“那顆土黃色的應該是鎮星,這顆呢?辰星?”
它們竟然都是一顆顆的球體……像是被人有意識地羅列在棋盤之上。難道虛空之中有更無上的神手在操控著一切嗎?
月亮的光芒並非是它自己放出來的,今天是彎月,很明顯它被什麼阻擋了,那到底什麼才是萬物的光源?
計褚仰頭足足看了幾個時辰,如果不是陶之在一旁守著他,隻怕他早就不小心走到山崖下麵了。
秦行和他交換著,二人一同守著計褚,計褚就像是陷入另一個世界,連魂魄都叫不回來了。
直到第二天天色細微,眾星歸位,光芒也逐漸變得黯淡,隱隱的月影依舊懸掛在天邊。可和晨光熹微相比,月亮的光芒不足為道。
是太陽。
是太陽照亮了世間萬物!
一瞬間,好像一道閃電從頭腦劈穿計褚的身體,他仰了一夜的脖子,這會兒脖頸僵硬難以低頭,他瞪大眼睛努力看向太陽,卻被太陽光刺激的流出淚了。
“是太陽啊!”他沙啞地叫著。
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已經窺見了大道的一角,但是這一眼,前人不知花了多少年都沒有看見,可他計褚看見了。
他看見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見道了!我看見道了!”
計褚像是瘋了一樣,返璞歸真,猶如山猴在觀星台附近跳來跳去。
“師父!祖師爺!你們看見了嗎?徒兒悟道了啊!”
“為何是我?”在陶之和秦行擔憂的目光中,計褚突然停下動作,疑惑地問,“你們說,為何是我窺見了天道?”
陶之滿頭霧水。
秦行和計褚相處一段時間,多少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也不知道他到底看見了什麼,可……
“因為隻有你使用了它啊!”秦行指向觀星鏡。
計褚走過去,撫摸著觀星鏡道“是啊,君子善假於物,若不使用物,又如何用肉眼凡胎窺見天道呢?”
他皺眉垂目,看著觀星鏡,似乎又想到了什麼。
“我這些年都做了什麼?”
恍惚間,計褚好像看見了他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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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子很長的老頭還在世時,點著他的額頭道“你啊,就是性子太僻,腦子又太聰明,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從來不走多餘的路,是也不是?”
計褚那時年輕氣盛,撇嘴不服氣道“既然知道目的在哪,為何還要走多餘的路?我就要最快抵達目的地!”
老頭但笑不語,問他道“可是徒兒,最快的是哪條路呢?”
直到師父去世,計褚也沒問出最快的路怎麼走。
他心中自有溝壑,認定的路,埋頭去走就對了!
所以他離開道觀,紮根深山,這一住就是一二十年。
人能有幾個二十年可活?
計褚一直覺得,比起師兄弟來,他已經走的很遠很遠了。
師兄總勸他出世,多出去走走看看,他不聽,師兄便常讓師侄來看他死活。
避世,出世,嗬。
計褚終於明白,如果不把路都走一走,怎麼知道哪條路最能接近目的地呢?
他放下拂塵,幸好,幸好還不算太晚。
計褚問陶之“這觀星鏡可能看的再遠一些?”
陶之就是一個工匠老頭,論年紀,他和計褚差不多大,論身體素質,再來三個他也趕不上計褚。
一夜沒睡,陶之頭昏眼花,說話也提不起來勁。
“我隻能做到這程度,還想看的看清楚,得請教我家少爺。”
“那走吧。”計褚脫下道袍,裹了觀星鏡便要往山下走。
秦行腦門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計道長,你要去哪?”
“下山,找秦扶清!”
“等等我!我也去啊!”
獨留陶之一人在風中淩亂。
最終他們還是收拾了行囊,把陶之也給帶下山了。
在山腳下,陶之問“我家少爺還活著,你們要去找他,茫茫人海,能找到嗎?”
計褚篤定點頭“能!”
陶之點頭,茫然看四周“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行自然是不肯回去的,哪怕此次前往鎮安府可能會丟掉小命,他還是決定要去。
大和尚可是把他的性命托付給了少爺,少爺給他起了名字,他該去的。
就這樣,三人分成兩夥,一夥向南,一夥向北。
秦行和陶之彼此告聲珍重,陶之又辛苦七八日,差點累散一身骨頭架子,終於回到安溪縣。
他甫一到青牛村,村裡村民沒認出來他,還以為他是哪裡來的叫花子。
認出人來後,他就被請到秦家去了。
端茶倒水,帕子浸透熱水,敷在臉上,洗去多日汙痕。
秦家人關切地問起秦扶清的消息。
陶之也沒耽擱,說了自己去吉川縣,秦扶清在那裡還救了一個讀書人,至今那味讀書人都很感謝他。
在鳳來縣,有個算命很準的道士,對秦扶清推崇備至,甚至不遠萬裡奔赴去找他。
秦家人一聽,又是開心又是激動。
陶之到底把秦扶清去鎮安府,鎮安府鬨了災荒之事給瞞下來。
心裡隻盼著那瘋魔的道士不會騙人,平安把秦扶清給帶回來。
不然這一家的主心骨,不得散了嗎?
陶之回家休養幾日,才總算養回些人樣來。
打從他回來後啊,鎖頭三天兩晚往窯廠跑。
他問陶之,往北怎麼走。
現在陶之成了十裡八鄉最厲害的人,他出了一趟遠門,常人難以經曆的遠門。
陶之也不吝嗇分享自己的經曆,實際上等他回來休養好身子之後,自己也開始回味這些年的出行。
很美好,見識了很多人,很多東西。
怪不得少爺堅持要出去走一走。
出去多看一看,總能學到點東西的。
不過陶之告誡鎖頭“你哥哥說的對,你不光要讀書,也要鍛煉身子,這樣才能出去見世麵,要是像我一樣一把老骨頭,還不知能不能活著回來呢。”
鎖頭像是在做一場遠行的攻略,認真吸取眾人的經驗。
陶之還告訴他,出門一定要學會辨認方位。
鎖頭可得意了,他說自己分的清了,他學會了看星星,看星星就能判斷位置。
陶之跟一個天文學家待了兩日,也沾了點天文學的知識,他體貼地問鎖頭“那要是陰天看不見星星和太陽呢?”
鎖頭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