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宋淼然所在的那間刑房,葉無坷推門而入的時候宋淼然就笑了笑:“是要處決我了嗎?隔壁的慘叫我聽見了。”
葉無坷走到宋淼然麵前,竟然保持著平靜。
他問:“你知道方縣堂是個好人,是個好官嗎?”
宋淼然說:“當然知道,瀾水誰不知道?西北誰不知道?”
葉無坷問:“那你為什麼要把他開膛破肚?就算你們必須殺他,給他一個痛快不行嗎?”
宋淼然沉默了一會兒,搖頭:“我不知道,我現在也想不出我為什麼要把他開膛破肚,折磨人......有時候是停不下來的。”
他看向葉無坷:“也許應該怪厭吾山?這裡把人壓的已經不像個人了。”
葉無坷道:“動手的隻有你們兩個?”
宋淼然道:“是,隻有我們兩個,其他人還勸了幾句......現在想想,確實不該。”
他回憶起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被他綁起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問的是......孩子,你們是在厭吾山受委屈了嗎?
宋淼然說:“他老人家應該在出城之前就想過可能會有詐了吧,可他老人家不敢賭是假的,他說過,人命比什麼都重要。”
說完這句他看向葉無坷:“殺了我吧,你現在也可以把我開膛破肚,這樣我就不欠他的了,我其實,真的,很敬重他。”
葉無坷伸手把宋淼然身上的繩索解開,押著他往外走:“三奎哥,把那個叫馮境的也帶出來。”
宋淼然問:“你是想把我帶到方縣堂墳前去殺?應該的。”
葉無坷沒有回答,沉默著押著人往外走。
督府諸葛井亭等人就在外邊等著,見葉無坷帶了兩個犯人出來連忙上前。
“葉千辦,這是要去哪兒?”
葉無坷道:“所有犯人是不是都還在校場上?”
諸葛井亭道:“是,嚴加約束,不敢有絲毫的輕慢,這事處理不好就真的可能要出暴亂。”
葉無坷點了點頭,押著宋淼然繼續往外走。
到了校場,葉無坷徑直走到了正中,犯人們紛紛轉身,無數雙眼睛看著他。
走到正中之後,葉無坷吩咐人找來兩根木裝,將宋淼然和馮境兩人綁在木樁上,然後讓犯人們往四周退,空出來一個圈。
諸葛井亭連忙問道:“葉千辦,這是何意?”
葉無坷隻是說道:“府堂大人,請孫校尉的人都撤到圈外去。”
此時的戰兵將犯人們分割成幾塊看管,如果這一刻都撤到外圍去的話沒準就會出更大亂子。
葉無坷道:“出了事算我的。”
諸葛井亭隻好找來孫高欄商議,片刻之後,孫高欄一聲令下,所有戰兵和律衛都扯到了最外圍。
葉無坷轉身就走,沒有對犯人們說任何話。
一開始所有人都是沉默的,保持在那個空出來的圈外邊,他們都看著宋淼然和馮境,所有人也都是疑惑的。
因為沒有人在近處看管,也沒有人明確約束,所以大概過了兩刻之後終究有人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上前問宋淼然到底怎麼了。
葉無坷和諸葛井亭他們就在很遠之外看著,不乾預,不過問,也不靠近。
就這樣一直看著一直看著,諸葛井亭心裡的擔憂越來越重。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之後,諸葛井亭忽然間悟了。
“葉千辦這樣做,是以他們的好奇之心來壓製他們的憤怒之心?如此一來,就能讓犯人們暫時忘了之前為何憤怒?”
葉無坷搖頭。
而站在葉無坷不遠處的束休,時不時看向葉無坷的時候眼神裡已經滿是擔憂。
他以前從來都不會為誰擔憂,哪怕是他自己。
現在他似乎看到了那少年艱難的成長,艱難的讓他都感覺到了心疼。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人群裡忽然就有人高喊了一聲。
“你們殺了方縣堂?!”
接下來是短暫的寂靜。
“他們殺了方縣堂!”
“他們偷偷跑出去殺了大父!”
被無數人問煩了所以說出實話的宋淼然在看到這些人如此反應的那一刻,忽然間也悟了,他竟然笑了笑,然後點頭認可。
“葉千辦,夠狠......”
宋淼然忽然毫無理由毫無道理的大聲喊了一句:“沒錯,是老子殺的方神數!老子還把他開膛破肚!”
“打死你!”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撲上去,一拳打在宋淼然臉上。
他們這些少年,心中都有一棵神樹。
又何止是少年?
“打死他們!”
“打死他!”
蜂擁而上的犯人們拳腳相加。
冷靜的等到這一幕發生,葉無坷轉身離開。
留下了呆立當場的諸葛府堂,和如臨大敵的孫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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