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刷刷的聲音接連不斷,謝虞卿身形暴退的同時他身上的長衫被劍氣絞碎了許多。
這一下,他不可能再飛的起來了。
“多年不見,唐門主還是手段無窮。”
張湯緩聲說道:“隻是唐門主卻忘了,時代在向前,沒有人在原地等你,尤其是大寧的後起之秀。”
謝虞卿深吸一口氣,抬手將臉上的麵具撕了下來。
他看向張湯的時候,眼神陰厲:“你是在仰夜城的時候就發現了?”
張湯微微點頭。
“本隻是懷疑,你有無窮手段,可你說謊的本事卻屬實算不得一流。”
張湯道:“你們在仰夜城一切計劃看似被我們的人逐漸粉碎,實則這些都是在你們的預料之中。”
“不管是通崍縣的事,還是仰夜城的事,不管是那幾個想恢複舊楚的年輕人設計逼迫真的謝虞卿出兵,還是後來關於我的事不斷暴露,都隻是為了掩飾你假扮成謝虞卿。”
“所有的計劃是為了能讓你覲見大寧皇帝陛下的鋪墊,當然,若見到的不是大寧皇帝陛下而是太子殿下,對你來說是更好的結果。”
“在仰夜城,喬玉樓和那個投身大彌禪宗的晏白蓮當夜就將真的謝虞卿殺害了,你,唐人王,在這個時候以超絕的易容術扮作了謝虞卿。”
“戰局失利,手下背叛,讓謝虞卿投靠大寧的事變得順理成章,隻要這一步成了,你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大半。”
“可你善於偽裝卻不善於說謊,你在仰夜城見我的時候提出不帶家眷,是因為你擔心謝虞卿的家眷會看出你是假的。”
“我們對謝虞卿都不算很熟悉,陌生人無法那麼快看破易容術,尤其,這還是你唐人王的易容術,可他的家人不同,隻要你們朝夕相處,必會有破綻。”
“所以你不敢與謝虞卿的家眷同行北上,你也不敢帶著與謝虞卿朝夕相處的親兵北上,所以你挑了兩個年輕人,美其名曰給他們尋一個好前程。”
“在半路上的刺殺,更讓我堅定猜測......那個騎著巨狼出現的年輕人做事比你穩妥,可目標一旦過於明確那就變得適得其反。”
“他用了大量的狼群攻擊,目標看似是我,但殺招卻用在你這邊,殺的還隻是兩個並沒有什麼威脅的親兵,看似你是幸免於難,實則是你配合他殺了兩個親兵。”
“這是一舉兩得的計策,刺殺你,可以讓我們放鬆對你的懷疑和戒備,而殺了那兩個無辜親兵,則讓你更不容易暴露。”
張湯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看起來心情已經沒有一點不舒坦的地方了。
“與你配合的人故意讓廷尉發現通崍縣的秘密,讓戰兵做證人,證實我曾經秘密囚禁你,如此一來,廷尉就會集中精力尋找你的下落,可誰又能想到你會去假扮謝虞卿?”
“隻要關於我的秘密被泄露出去,所謂罪證確鑿,我一定會回京請罪,你就有了與我一路同行的機會,這樣做雖然冒險,但可以讓人放鬆對你的警惕。”
“你是一路與我同時從白蒲到長安過來的,半路你儘量避免與我接觸,以大家對張湯的了解,怎麼可能藏著一個要刺殺太子殿下的人?”
“為了印證我對你的猜測,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見到太子殿下。”
張湯道:“可是,正如我們對謝虞卿不熟悉你可以假扮成謝虞卿一樣,你對太子殿下並不熟悉,你隻能靠一件衣服辨認他。”
他說:“隻需要一件太子殿下的衣服和一個差不多年紀身形的人再用你唐門的易容術,你不可能分辨的出來。”
此時那個扮作太子殿下的年輕人舉手示意:“是我咯。”
唐人王眼睛微微眯起來:“你這個年紀就能與我抗衡,且你所用是我生平沒有見過的劍術,我一生交手無數,卻從未在彆人身上見過比你還要犀利的劍法......你可是姓楊?”
年輕人微微搖頭:“不是,我姓方。”
唐人王點了點頭,似乎是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姓方意味著什麼。
年輕人見他居然不感興趣了,有些鬱悶:“你把我說的這麼厲害,不問問我叫什麼?當著這麼多人說出我的名字,真的是沒有比這更快更好就揚名天下的機會了。”
唐人王不想問。
年輕人看起來更鬱悶了:“要不咱們兩個多打一會兒?我把你打趴下後你再服服氣氣的問我尊姓大名?”
唐人王不在乎。
他對張湯更在乎。
唐人王深吸一口氣:“果然不愧是張湯,不愧是鬼見愁。”
他看著張湯的眼睛說道:“你我多年有書信往來,我以為對你了解頗深,現在看來,自認為了解你的人都要被你騙了。”
他看向四周:“正如今日在此要審判你的人,看起來配合無間最起碼能將你從廷尉府踢出去,可實際上......今日這場審判,不是彆人對你,而是你對彆人。”
“有句話怎麼說的?”
唐人王抬起頭看向天空:“讓彆人閉嘴最好的方式不是堵住他的嘴不讓他說話,而是讓他百口莫辯?”
他的視線慢慢回到張湯身上:“他們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對付你,而你反其道行之......你用這樣的方式堵住了他們的嘴。”
他說到這的時候,看了看禦史左台的那兩位行使,一位是行使鈞既為,一位是之前被張湯扣下了的行使侯參劍。
然後他又看了看那個在證人位置上的廷尉府百辦秦洛。
這些人,想指控張湯,可還沒張嘴呢。
最後,唐人王的視線落在徐績身上。
他當然也不熟悉徐績,可他明白那件錦袍代表著什麼身份。
被他看過的人,哪有一個還能保持平靜的。
“時代沒有在等我,是你一直在等我。”
唐人王最終看向張湯:“當年你下令燒山要將我全族燒死的時候我就該明白,我最先要殺的就該是你,世上所有想利用你的人,也許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說到這,他忽然大聲喊道:“大寧皇帝李叱!”
他的聲音震蕩的四周屋瓦好像都在發顫。
“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一定在!”
唐人王吼道:“如果你真的有自信掌控一切,那你不如出來見見我,我從未見過你,讓我看看我的仇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他的聲音極大,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李叱!”
唐人王見無人理會,他朝著未央湖對麵大聲喊道:“你這種人一定會在遠處遙遙看著,你就是個隻會躲藏在彆人身後的懦夫,你根本不配這麼多人替你賣命!”
“我代表唐門而來,不僅僅是唐門,還包括曾經誓死追隨大楚皇族的眾多義士,如果你有膽子,就站出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樣子!”
就在這一刻,距離唐人王不遠的地方有人輕輕歎了口氣。
“張湯說的沒錯,你真的隻是靠一件衣服來辨認身份,朕本以為,如朕這樣氣質超絕的人哪怕穿一件布衣,你好歹也是宗師級彆的人物,該能看出朕的非凡......是朕高估了你。”
唐人王猛的轉身,卻見說話的,就是剛才一揮袖就將他釋放的黑氣儘數驅散的灰衣中年人。
他的眼睛在這一瞬間就有了變化,瞳孔都收縮了。
一時之間,他看著眼前這個樸素的中年男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你果然陰險,身為皇帝居然為了隱藏身份故意換了一身布衣!”
“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低估朕還是低估朕的兒子朕的臣子,想殺朕,想殺朕的兒子,可你們卻連一些基本的消息都不去打探......哪怕你們動手之前隨便找個朝臣問問.......比如徐相。”
中年男人語氣平和的說道:“也該知道,朕一直都這麼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