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甚至歡迎你這樣的人,在中原萬裡江山之內多走走看看。”
葉無坷道:“非大寧好戰,非大寧不仁。”
他語氣稍稍加重。
“突玉渾現在麵臨的境況究竟是因為什麼造成的,你其實也清楚。”
柱者邏連忙低頭回答道:“清楚,都是突玉渾的錯。”
他微微抬起頭:“葉部堂,我這次來是代表可汗向大寧請罪的。”
葉無坷一擺手:“你來我很高興,我說過了,大寧喜歡與朋友往來。”
“你來了,我代表大寧好好款待你,不會讓你遭受冷遇。”
“但這隻是朋友之間的往來,其他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他語氣再次加重了些:“請罪這種事如果都能找人代替,那也不算真心請罪。”
柱者邏心中一震。
葉部堂的話,直接把他要說的話全都堵死了。
來之前想過的那麼多措辭,現在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前鴻臚寺關寺卿曾經與我說過。”
葉無坷道:“過去十幾年間你曾兩次到過長安。”
柱者邏連忙回答:“是,不過倒是沒有見過葉部堂所說的關大人。”
葉無坷道:“他也很遺憾沒能見過你。”
他示意大帳裡的親兵和鴻臚寺官員都出去,大帳裡頓時顯得空蕩不少。
可偏偏是這種空蕩,讓柱者邏覺得他和葉無坷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些。
“關寺卿教過我,在來往的書信之中就能看出誰願意和大寧做朋友,誰又是在敷衍,誰又會包藏禍心。”
“沿芒這個人我很不喜歡,他自始至終都在包藏禍心,他辜負了大寧太子殿下對他的信任。”
他當然不會說,沿芒被太子殿下賞識是不是太子殿下在釣魚執法。
葉無坷看向柱者邏:“你不一樣,不管是關寺卿還是我都認為你是朋友。”
他已經不止一次提到朋友這兩個字。
柱者邏當然清楚葉無坷重複提到這兩個字的目的。
還是有的談。
但要看談什麼。
至於柱者邏說的什麼替突玉渾可汗請罪這種事就可以閉嘴了。
其他事,要基於朋友這兩個字的基礎上來談。
“其實我這次來求見葉部堂,就是想在為兩國多做些事。”
柱者邏道:“我正力勸可汗滅絕大彌禪宗......”
葉無坷再次擺了擺手:“這件事,大寧已經不需要由彆人來處置了。”
柱者邏馬上做出判斷。
第一,可汗沒有親自來請罪,那請罪的事就不必再說了。
第二,大彌禪宗的事已經不足以成為突玉渾贖罪的條件。
連突玉渾大寧都要滅掉,何況是突玉渾內的一個宗派?
第三,葉部堂一直在強調朋友,一直在強調可以對他區彆對待。
想到這,柱者邏心中猛然一震。
緊跟著,汗水就從他的後背往下流淌。
片刻後,他額頭上也冒出來一層密密的汗珠兒。
葉部堂的意思是......讓他做些對大寧有利但對突玉渾有害的事?
那......那是讓他做突玉渾的叛徒?
做內應?
一想到這些,柱者邏的心就狂跳不止。
是啊,葉部堂一句朋友就是基調了。
他可以把柱者邏當做朋友,但前提條件是朋友要互相幫忙。
葉部堂能幫他的剛剛已經明明白白說出來了。
突玉渾國滅之後他和他的家族可以不受影響。
可以留在明月城繼續居住,也可以去長安城定居。
在剛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柱者邏還沒有反應過來,葉部堂為何強調了一句可以去長安。
是啊,如果他做了寧軍內應攻破明月城的話。
他在明月城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一定會有忠於可汗的人想要殺了他,以及他的全部族人。
葉部堂這句話裡真正的意思是,你做內應,我安排你全族到長安生活。
而且這種生活,必然衣食無憂。
剛想到這,他就聽到葉無坷繼續說了下去。
“你的才學人品都值得敬佩。”
葉無坷道:“我還是大寧四海書院的院長,你對四海書院可有聽聞?”
柱者邏連忙回答:“有所耳聞,是不是......鴻臚寺培養人才的書院?”
葉無坷道:“不止,還接納大寧友邦的朋友來書院求學。”
他說:“你的學識和人品足以能在四海堂裡任教,若你願意,將來我可安排你在書院做先生。”
柱者邏此時心中已經沒有那麼多感動了。
大寧這位年輕的鴻臚寺卿給他上了一課。
很沉重的一課。
這一課的名字叫:取舍。
柱者邏沉默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可他也清楚自己不能不回答,如果不回答他也沒資格去做大寧的朋友了。
葉無坷此時說道:“回去之後不管突玉渾可汗問你什麼,你隻管推在我身上即可。”
他說:“你也難,也是臨危受命,辦不好注定了辦不好的事可能還會觸怒他。”
葉無坷再次起身:“今日若留你把酒言歡被他早知道了你也不好過,就先請回吧。”
柱者邏木然起身,木然行禮:“葉部堂的厚愛,我回去之後必定好好斟酌。”
這句話說的有些混亂,前半句和後半句之間好像不那麼連貫。
一句好好斟酌,葉無坷心中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