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幼時的記憶是從哪裡開始的,他並不知曉,但對於他而言,卻是在一刹那醒過來的,就像是原本模糊的視野一瞬間變得真實。
嘩嘩嘩,瓢潑大雨仿佛無止境的下著,那磅礴而浩瀚的氣勢令人心中一寒,身體不由戰栗起來。
乾燥的氣息依舊停留在鼻尖,潮濕的空氣就將他團團圍住。
他縮在牆角,呆呆的望著那傾瀉而下的雨幕,連思考也近乎陷入了停滯,儘管如此,他依舊沒有停止思考。
假使這大雨帶走了某個人的性命,天亮之後會有人察覺嗎?
假使他從這裡走出,向著飄渺的遠處走去,在黎明之後會有足夠痕跡嗎?
假使一切都不曾存在,那麼現在思考的‘他’又會在哪裡?
【“你要懂得感恩。”】
驀然間,腦海中閃過這句話,那是懷揣著什麼的情感說出的,是帶著善意,還是滿是蔑視,也許那隻是單純的話術。
“總之行動起來吧。”低聲說服著自己,拿起一邊的雨衣,一道略顯瘦弱的身影直直的撞入雨幕之中。
在驟然響起的喧囂中,牆角那僅存的一絲暖意隨之逝去。
呲——
猶如被攔腰砍斷的大樹一樣,斷麵光滑如新,天空短暫的恢複了原有的澄澈,緊接著就在不斷湧來的黑流麵前被再度染黑。
“穩住心神,不要慌亂,聽我號令,凝勢,揮刀,收刀。”
不知何時,耳旁響起的嗓音變得深沉,那沉重的音色讓他感到有些陌生,他是這樣的人來著?
縱然懷揣恐懼,縱然眼中不信,縱然麵露憎恨,但他們依舊站直了身體,向著天空,舉起了精心配置的短刀,就如他一般。
內斂而狂烈的銀色刀光卷起道道黑線,帶著生者的呐喊,為下方的人們開辟著生路。
【“五分二十七秒。”】
莫名的,他的心中浮現出這個數字,他明白,那是他們失敗的時間。
隻是徒勞而已。
他心中低語著,再度向前彙出了一刀,眼前的景象卻變得模糊。
在凋零的,被風雨摧殘後的大地上,乾瘦的,宛如一具枯骨的身影奔跑著,為了不讓那一絲暖意流逝,他奮力的奔跑著。
人們歡慶著稻苗的豐收,他從旁走過,隻是遠遠的瞥了一眼,那是與他無關的場景。
璀璨的星光在無人的原野肆意展示著自己的光華,在掉漆的,隻剩一個折角的廢墟中,有明焰升騰而起。
小心的抓起一邊的黑色袋子,在眼前的破損砂鍋內倒入,含著沙土,帶著彎曲的殼,以及一些黃色的微粒,在沸騰的鍋內齊齊跳動著。
“”
混雜著熱氣的煙霧升騰而起擋住了那張麵孔。
夜蟲在無人的夜晚低鳴著,就像在唱著一首歌一樣,風中隻有那道呼吸聲依舊顯得清晰。
“贏不了的”
“我們要死了,不要”
“那該死的聯邦,我可不要為它去死”
絕望的,無力的,抱怨的話語在耳旁響起,那不斷卷起的刀光不斷消失,更多的士兵停下來手中的動作,他們茫然的看著彼此,眼底帶著死灰之色。
“繼續。”
“”寂靜的聲音回答了他。
哢,徐盛一如往常的將右手放在腰側,而後,他扭過頭,看向那些一向不服他的士兵們,在心中的恐懼感爆發之後,他們終於無視了他的命令,眼中還帶著一絲快意。
反正都是死,臨死之前他們可不想聽這個整天就會偷懶和嘲諷他們的家夥廢話。
也隻有少許麵露不甘的士兵還在奮鬥,隻是也是杯水車薪。
“隨你們吧。”
徐盛冷漠的轉過頭,反正,他從來就沒有指望過他人。
呲,猶如一道倒掛的銀色瀑布,原本已經近在眼前的黑色汪流一瞬間被掃之一空,而後,他的右手再度搭在了腰上。
【“二十七分四十八秒。”】
他心中低語著自己加入後能拖延的時間。
麵容發怔的士兵們看著依舊維持著攻擊態勢的徐盛,為何,這個混蛋還沒逃,這個小人應該早就開始謀劃著逃了。
一道接一道,揮刀的手掌幾乎舞成了殘影,徐盛的氣息依舊平緩,那冷淡的眸子依舊望著那不斷湧來的黑流的深處。
那輕蔑的視線掃視而來,就像望著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腐蟲試圖反抗人類一般。
【“那時,什麼也沒辦到。”】
那一道直到現在也沒有吐出的歎息依舊在腦海深處不斷的回蕩著,不同於心性變得偏執的周拓金,徐盛隻是覺得有些遺憾。
在過去的那次戰爭中,原本自恃強大的他們卻排不上一點用處,眼見得聯邦陷落,眼見得好友死去,眼見得那束強大的光就此折斷,連僅存的記憶也被奪走。
而在事後,他隻能從典籍上知曉對方的事跡,腦海中卻沒有實感,也許更加強大的人可以保留那份記憶,但他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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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很弱。
所以,哪怕聯邦之後的民眾喪失信心,寄托於外力,他也不覺得奇怪,倒不如說,在一次次的打擊之後,還能勇敢麵對的人才是怪物吧。
而他,隻是個人類。
無形的衝擊波不斷的襲來,身體內原本龐大的力量正逐漸枯竭,就連手中所握的利刃也變得沉重。
啪嗒,驀然間,已經有些模糊的視野看向一邊。
一道虛影將手搭在他的手上,已然模糊的記憶記不清對方的麵容,但那人形的輪廓依舊試圖在向他述說著什麼,而在一旁,還有一個偷眼看著這裡的小型人形輪廓。
噌!銀色的江河一瞬間反卷而上,變得輕盈的利刃此刻顯得異常鋒利。
也許是回光返照呢?
他不由這樣想道,雖不太清楚自己力量消失的緣由,但心中一想也就明白了,這顯然是對方的傑作,也許在對方看來,自己這個‘弱者’死在這黑色的浪潮下更符合身份吧。
【“你什麼時候回來?”怯懦的,帶著一絲畏懼的聲音響起。】
【“依您的看法,若您真的有一天主動選擇死去,那會是什麼樣的理由?”那是成熟的,滿含自信的聲音。】
那模糊的身影浮現在眼前,原本曖昧的記憶此刻卻變得清晰起來,他驀然想起還有這樣的對話來著。
嘴角不由向上扯起,他戲謔的看著眼前的‘兒子’,眼中滿是滿意之色。
【“真是遺憾,其實我當時是騙你,哪有會什麼緣由,硬要說的話,也隻會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