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下旬,普羅旺斯東南丘陵地區進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時節。
倫巴第人終於堅持不住了。
不僅僅是因為索爾堡內的薪柴被消耗殆儘連城中的木屋都被拆掉當作薪柴使用,更是因為城外的守軍已經獲得了比較充足的糧食輜重。
自第一批六千五百磅應急軍糧被運到東部軍團的駐軍營寨後,奧斯塔城又攻克了積雪的阻擋,用雪橇車陸陸續續將好幾批糧食輜重運抵索爾堡城外,東部軍團有了較為充足的物資保障,在與倫巴第人的對峙中占儘了上風。
傑弗裡子爵想在維爾諾城過冬的願望已經落空,既然春天來臨之前是不可能南下攻打維爾諾,他索性就決定和倫巴第人在索爾堡外熬過這個冬天,至少圍城的東部軍團有糧食物資和充足的薪柴,不會忍受凍餓之虞。
圍城的人不著急,守城的人可是坐不住了。
進入一月以來,索爾堡內的倫巴第人已經三次出城襲擾東部軍團,不過東部軍團士兵人數更多,倫巴第人的幾次偷襲都沒能占到便宜。
索爾堡城中,寒冷的天氣已經奪走了二十餘人的性命。城中薪柴奇缺,守軍已經將城中能夠找到的木板棍棒全都拿來生火做飯,城北教堂的閣樓和鐘塔都被拆掉劈成柴火,作為索爾堡第三道防線的那一圈木製柵欄也被冷得發瘋的倫巴第士兵偷偷拆下來作為取暖燃料。
倫巴第的雜兵們每天都要絞儘腦汁地設法搞到柴火將倉庫中堆積如山的糧食做成能讓士兵飽腹的熟食。
最可憐的是那些傷兵,尋常士兵還能不顧軍官的斥責,四處拆牆扒欄弄點柴火取暖,可這些傷兵就隻能躺在冰冷刺骨的石屋裡忍受嚴寒,城中柴火奇缺,能製作的熟食不多,所以僅有的熱湯熱粥都被健壯的士兵哄搶一空,輪到傷兵的時候,就隻能喝上一口涼透了的清湯麥糊……
倫巴第守軍指揮官們也陷入了守城以來最激烈的爭吵。在這短短的數月艱難守城中倫巴第人逐漸分成了三個陣營。
人數占多的是突圍派。他們是倫巴第軍隊的支柱,手中握有一些保持戰力的士兵,他們認為守城必死,不如趁著還有一口氣帶著精銳士兵突圍衝殺出去,就算暫時丟了索爾堡,隻要保存實力,將來遲早還可以再奪回來。不過他們認為就算棄城也不能空著手走,一定要帶著一些敵人的腦袋回維爾諾,隻有這樣才能儘可能的折抵失城之罪,所以他們算是主戰的一方。
軍職較高的是堅守派。他們多是領兵男爵和方旗騎士,這些人認為棄城奔逃有損尊嚴,而且棄城以後很可能會麵臨宮廷的嚴懲,況且他們已經通過維爾諾城飛來的信鴿知道了索爾堡周邊的形勢並非敵人所說的那樣嚴峻,而且維爾諾城已經告知他們將在冬季過後派兵解圍,所以他們堅定決心要守住索爾堡。反正作為高高在上的貴族,他們是不用擔心沒有熟食飽腹和炭火取暖的。
勢力最弱的是投降派。他們多是倫巴第平民雇傭兵,為了劫掠普羅旺斯的財富偉大理想不辭勞苦從倫巴第公國各地集結而來。作為僅次於奴隸勞役的第三等人,他們享受著最艱苦的戰鬥和最廉價的報酬。攻城拔寨必須衝在最前麵,堅守城池必須站在最上麵,等到瓜分戰利品的時候他們就得落在最後麵了,傷兵最多、獲利最少。
自從城中薪柴被焚毀以後,這些平民雇傭兵們就很少能享受篝火帶來的溫暖,城中僅有的那些優渥待遇全都被貴族老爺手下的精銳強占,他們隻能從“老爺兵”手裡討來一些殘羹剩飯。麵對侵入骨髓的寒氣和空空如也的腸肚,看著身邊一個個倒地不起的夥伴,這些人既不想出城突圍作戰,更不想堅守死城坐以待斃,他們恨不得立刻衝出城去跪在地上給城外的敵軍狠狠磕上幾個響頭,然後流著口水從敵軍手中接過剛剛烤熟的野豬腿拚命地撕咬吞咽……不過,這些人是不敢將心聲說出來的。
兩派爭一派看,最寒冷的一月就這麼過去了。
二月初,索爾堡城中的倫巴第守軍指揮官們終於爭出了個結果——既不是堅守孤城也不是強行突圍,而是與敵軍協商後棄城南歸。
倫巴第人確實堅持不住了,城中士兵已經開始嘩變,再硬撐下去就不用敵人攻城了,他們自己都會殺光自己人。
一向詭計百出的馮?比倫子爵也無計可施,隻能妥協。
所以在二月的第一個禮拜五,東部軍團指揮官傑弗裡收到了一份從城中射過來的信,信中索爾堡守軍指揮官馮?比倫子爵聲稱索爾堡內薪柴已經耗儘,他們已經無法做飯和取暖,所以他們願意棄城……
…………
北城外東部軍團駐軍營寨指揮營帳。
傑弗裡站起來裹了裹身上的熊皮大氅,對進來彙報的軍團副官問道:“棄城?倫巴第人隻說棄城不是投降?”
“是的,軍團長大人,倫巴第人信中隻說是要棄城,並沒有提一句投降的話。”副官將信件雙手呈給了傑弗裡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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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接過信件仔細研讀了一會兒,一臉重石落地的輕鬆,“棄城好!倫巴第人要是聲稱投降的話我還真擔心其中有詐。不過倫巴第人狡猾異常,我們也千萬不能大意,傳令軍團所有士兵加強戒備,防止倫巴第人襲擊營地。”
“是!不過軍團長,我們是不是派人與倫巴第人談一談棄城接防之事?”
“不不,我們不進城了,這次讓倫巴第守軍派人出城來談。”傑弗裡想起了初到索爾堡時被殺死的勸降書記官。
倫巴第人同意了傑弗裡子爵的要求,派了一個領兵男爵帶著幾個隨從出了索爾堡北城,來到兩軍陣營對壘之間的空地洽談棄城接防之事。
倫巴第人提出守軍指揮官馮?比倫子爵將率軍從索爾堡南城撤出索爾堡,城中守軍願意留下價值十五萬芬尼的金銀財寶作為買路錢,並拋下十幾個傷兵讓東部軍團斬殺領功。
作為交換條件,東部軍團必須解除南城圍兵,放倫巴第人安全南撤返回維爾諾城並承諾不得追擊南歸的倫巴第人。
傑弗裡基本同意了倫巴第人的要求,不過他將買路錢提到了三十萬芬尼,而且留下來的傷兵人數增加到三十人。
最終經過整整一個下午的協商,兩軍終於基本達成共識——倫巴第人留下二十五萬芬尼劫掠而來的金銀財寶和二十個“無法救治”的傷兵,換取一條暢通無阻的南歸道路。
未免夜長夢多,倫巴第人定於洽談後的第二日上午早飯後全軍撤出索爾堡……
…………
然而此時索爾堡城領主大廳內,倫巴第守軍的幾位主要指揮官卻在密室中謀劃著有一個詭計。
事情的變數源於傍晚天色將黑之時,北城外東部軍團中有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悄悄離開營寨,消失在夜色中。
東部軍團的人當然走得隱蔽,但是城外放哨的倫巴第人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今晚城外營寨中的燃起的篝火數量少了近一半,哨兵指揮官將這個消息上報給了守軍指揮官。
這個突然的消息讓老奸巨猾的索爾堡守軍指揮官馮?比倫立刻決定放棄原來被逼無奈的棄城計劃。
密室中,馮?比倫子爵一身精良的板甲在燭光的映照下發出烏黑的亮光,鷹隼般透亮的眼睛鑲嵌在深陷地眼窩中,消瘦的體型卻給人格外沉穩的感覺。他敲了敲麵前的木桌,沉聲道“各位,通過北城外敵軍營寨的篝火數量已經確定了今晚有一半的士兵離開了營寨。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那些出營的敵軍應該正在我們南歸路上的某處地方設下埋伏等待著我們。”
“大人,這群雜種言出不守!已經說好收我們的錢讓我們走,結果居然還想伏擊我們。要我說我們就該堅守不出,我們把內城木柵欄全都拆下來當作薪柴,總能再堅持十來天,說不定那時維爾諾就會派兵救援我們。”一個堅守派軍官說道。
“堅守十來天?十來天過後怎麼辦?敵人已經知道我們堅持不住了,若是錯過這次機會,敵人不再讓我們順利出城,難道你要等著我們的士兵全體嘩變嗎?能夠安然離開已經是上帝在照拂我們了。”一個投降派軍官駁斥道。
“大人,要我說根本不用怕他們的埋伏,反正堅守也活不下去,索性就與那些雜種拚了,總有人能突圍出去。”一個突圍派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緊接著就是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爭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