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真推著車,望著遠處黃土飛揚,有些擔驚受怕。
西涼,終究還是亂了。
漫山遍野的羌族鐵騎衝進了金城郡,大大小小的城池被攻下,西北邊陲登時化作人間煉獄,血流成河。
“生靈塗炭。”
紫衣公子悠悠歎了一口氣。
韓遂韓文約,這位穩定過邊疆、反抗過貪官巨賈的西涼名士,終究化作了一柄屠刀,站在了西涼的對立麵。
“公子,寒月護衛和近衛騎軍是否要留在此地?”
徐晃在孫原身後小心問道。
寒月護衛是黃巾軍的舊部組成的,近衛騎軍是張鼎給孫原訓練的死士,這批人不該死在這個地方,他們來西涼的目的是護送孫原安全返回河北,而不是戰死在西涼。
孫原回頭看了看身後整齊的數百騎兵,低沉不語。
西涼有騎都尉馬騰的騎兵,有湟中義從的騎兵,有護羌校尉營,還有前將軍董卓的數萬大軍,不可能守不住,冀州的將士們平定黃巾之亂,自然功成名就,憑什麼要他們為不相乾的戰事付出性命?
蓋勳緩緩走來,伸手按住了孫原的肩膀,勉力擠出一絲笑意“青羽公子當以北境為重,做大漢的臣子,理應各司其職。”
“北境。”
孫原歎了一口氣。
他極目遠眺,西涼大地千裡曠野,終究還是留不下來。
雪兒,你的家,我守不住。
他回頭衝趙雲道“子龍,抽二十名無牽無掛的,保護元固兄的安全。”
趙雲點點頭,應了一聲,回身道“寒月護衛,無父無母、無兒無女者,出列!”
一百寒月護衛同時出列。
蓋勳動容。
浩蕩的黃巾之亂,到底造就了多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趙雲凝眉,厲聲道“願留西涼者,出列!”
一百寒月護衛再度出列。
蓋勳和董真同時變了顏色,有欽佩,也有心寒。
孫原望著身下黃沙和著黃土,交織成一片。
“唉。”蓋勳回身衝所有將士長作揖“列位將士赤膽忠心,蓋勳縱然身死,亦銘感五內。列位是北境將士,如若受天下非議,插手西涼戰事,隻怕有功也是無用。大漢有大漢的規製,不可亂了方寸。”
孫原挑眉,望向蓋勳道“蓋公……”
蓋勳揮手阻止了他的話,搖頭道“這世道人心險惡,蓋某勸公子一句凡事潔身自好,方不會落人口實。千百年來人言可畏,這便是這世道變遷的根本。”
這人間就是如此,無論你做什麼、怎麼做,終歸都會有人說你做錯了,世道人心本如此,誰又能逃得過?
趙雲沉默不語,他體會過黃巾之亂以來這一年裡的人心變化,可怕如斯,亦可恥如斯。
坐在輪椅上的紫衣公子突然笑了出來
“我如今明白,奉孝為何要留在鄴城。”
他不僅明白了郭嘉為什麼要殺人,更明白了韓遂為何要殺人。
幾十萬將士埋屍沙場,朝堂上三言兩語便要放棄西涼,幾百萬子民流離失所、易子而食,豪門商賈卻還高高在上、錦衣玉食。
該殺的人要殺!
韓遂忍了幾十年,終於要殺了,郭嘉不願忍,便直接開殺。
世道不公,便滅了這世道。
孫原長抒一口氣,雙手平按在劍匣上,聲音突然高了許多“回北境!”
六百鐵騎公然應喏。
他望著蓋勳,低聲道“蓋公,守著西涼,等我。失去的疆土,我孫原與北境上下,同你一同奪回來。”
蓋勳望著他刹那間的豪情模樣,登時意氣風發“好,蓋某等你!”
長風萬裡,落雪靜謐。
西涼,終於落雪了。
韓遂走出大小榆穀的那一步,與邊章並肩站在一處。
腳下已是大漢的疆土。
韓遂腳下用力跺了跺,堅實的地麵透著暖意,這位少年成名卻抑抑不得誌的名士,站在大漢的邊疆之上,一如孫原一般,長抒胸臆
“殺回來了。”
身旁的邊章亦是一臉笑意,三縷長髯隨風而舞,念叨一句“殺回來了。”
百年意氣,一口吐儘。
天已落雪。
韓遂坐在車上,伸手入懷掏出一根笛子,那是一管羌笛,陪了韓遂半輩子了。
他將吹口送到嘴邊,悠悠羌曲登時隨風雪悠揚。
邊章與他同車,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望著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成水
“文約,你許多年不曾吹笛了。”
三萬羌騎漫山遍野,整座金城郡儘數在鐵蹄之下。而今,西涼已儘是悠悠羌笛。
涼州十二郡國,大漢割舍了,便容我羌族享受這沃土草場。
韓遂遠眺射姑山的方向,孫青羽,你不走,我便來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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