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邴原恍然大悟,堂堂魏郡太守,與女子野地相擁,又豈能是常事?倒是自己頗有些固執了,便道“原幼時層習得醫道毛皮,不知可否讓原試一脈?”
此時林紫夜周身已蘇,有些氣力了,便掙了一掙,孫原見狀連忙扶她起身。邴原不敢直視,隻是微微掃視,便隻見這柔弱女子雖是美貌體弱,卻是眉宇間自有一股冷漠,一隻纖纖素手牢牢握著孫原手臂,脆生生說道“這倒不必了,妾身自通醫術,這病是天生來的,尋常醫不得的。”
邴原看這般模樣,已知自己醫術定是沒什麼能為,不過待眼前這紫衣女子說“自通醫術”時卻是眼前一亮,她雖是冷漠神情,卻並無高傲之態,能說“通”字隻怕比自己這點粗淺功夫強太多,一時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道“姑娘當真通醫術麼?”
“怎麼?”
一直未開口的孫原緩緩張口道“先生可是有親人病了麼?”
這一句話無心,卻是說到邴原心痛處。他十一歲時父母便已雙亡,孤苦伶仃,便因此自學了些醫術,後來朱虛縣的閭師【注1】見他苦難,便做主讓他入學堂從學,一冬而誦《孝經》《論語》,天資之聰穎儘顯,方有今日的邴原邴根距。
孫原見他臉上神情變化,心知自己言語犯了忌諱,隻怕邴原非是為了自己,卻不知如何再說,旁邊許靖卻是知道錯在哪裡,猛地衝孫原丟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便故作輕鬆遮掩過去,再看邴原時,已恢複神情,拱手道
“非也。原自幼父母雙亡,早已無什麼親人,隻落得幾位好友。便是有一位好友的母親久病在床,原念己及人,想請姑娘施以援手,原銘記肺腑。”
“先生嚴重了。”林紫夜雖是冷漠,卻是緩了三分神情,道“人命大於天,紫夜允了這樁事就是。”
邴原雖看不見,許靖等人卻是瞧了個真切,方才知道,原來這位堪稱醫道名手的冷漠女子是個麵冷心熱的善人。
邴原登時大喜“多謝姑娘。”
“根距啊,有客從遠方來,不亦樂乎,你莫非要讓諸位在門口站一宿麼?”
邴原身後突然出現一道偉岸身影,許靖連忙拱手見禮“想不到彥方先生也在,靖吃驚不小。”
這位王先生正是“北海三士”另一位王烈王彥方。
王烈年紀四十多歲,手撫一尺長髯,與邴原頭戴進賢冠不同,隻是戴了幘巾,與邴原全然是兩種風度。
“是原疏忽了。”
“是原疏忽了。”邴原麵帶喜色,衝眾人拱手道“諸位,請隨原來。”
眾人隨著邴原、王烈二人徑直走向那巨大的篝火,進了才發現,這篝火是蓄意而為這般巨大,直徑足有兩丈,也難怪在數裡之外都能望見。
王烈安排眾人圍篝火而坐,指著火堆邊上的各種陶罐,道“這些是給各位的食物,鄉村僻壤,也隻有如此了。”
隔著老遠便能聞到陶罐中散發出去的陣陣香氣,眾人雖是儒士出身,卻是驚弓之鳥、疲倦之極,便也無甚端莊之禮,各自尋食去了。孫原衝眾人告了失禮,便去安頓二女,唯獨許靖、荀攸與邴原、王烈四人圍成一圈,席地而坐。
荀攸和許靖都敬重潁川陳家的長者陳寔,陳老先生的輩分比之當今荀家之主荀爽尚高一輩,而北海三士的老師便是陳寔,荀攸見了荀爽尚要稱一聲“祖父”,如今見了邴原,少不得要把邴原當成前輩。不過兩人年紀相仿,荀攸便以“先生”稱之,便是禮數到了。
也正是有陳寔這一層關係,許靖方才認得邴原和王烈,也知道邴原自幼孤苦,也無幾個好友,是以邴原適才那番話便讓他有些不解了。
許靖看著邴原道“根矩,你久不來潁川,靖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能在豫州遇到你,頗讓人覺得奇怪。”
“如此說來話長了。”邴原苦笑一聲,搖頭道“本來,原和彥方兄已相約同往潁川藏書閣,一來看看老師,二來也是借著月旦評的機會想借出幾部書來,三來便是想在中原尋找一下華佗大師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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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佗大師?”許靖大為驚奇,“看來你那位好友的母親當真病情緊急,竟能讓你親自來中原尋找華佗大師。”
華佗便是當今天下最具名望的醫者,素有“神醫”之美譽,隻不過徒步行醫,懸壺濟世,行蹤飄忽不定,是以隻能在鄉野尋找。
邴原點點頭道“原的那位朋友是為豪傑之士,事母至孝,素有名聲於鄉裡,隻不過因家中老母年紀漸長,宿疾難愈,不能遠離。原便請好友劉政與他一同侍奉母親,與彥方兄一同前往中原。”
荀攸點頭道“竟能得根矩先生如此稱讚,想來又是一位罕見人物。不知其人名諱?”
邴原緩緩道“友人……便是東萊太史慈,字子義。他自幼便武藝嫻熟,與神兵山莊莊主楚天歌大師熟識,楚大師也曾授他武學過,是以算是楚大師半個弟子了。他那張箭無虛發的寶弓‘落月’也是出自楚大師的手筆。”
許荀二人聞言,不禁對那位太史子義起了向往之心,武者能得士心,這氣度便是戰國末時的荊軻與屠狗者了罷。更何況,乃是神兵山莊上上代莊主的半個弟子門生,可謂得天獨厚。
“能得此人為友,邴先生亦豪氣之士,攸佩服。”荀攸連連點頭,以示尊崇。
王烈在旁笑道“這也正是根矩能得士心之所在。”
猛見這北海名士心沉氣定,揮袖長吟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於庶人,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
這一篇,正是《孝經》的《庶人篇》。邴原父母早喪,故而將太史慈的母親當成自己母親,以孝事之。“孝無始終”一句如今聽來,直讓人頗覺心酸。
眾人皆非等閒,自是聽得出邴原悲父母早逝、也聽得出其中為太史慈之母覓得醫者的喜悅之情。
袁渙閉目長歎道“脫得大難,卻能遇到如此高士,今日當真不枉。”
“脫得大難?”王烈看了一眼眾人,“衣衫襤褸、身無長物,諸位可是遇了流民?”
“流民?”射援麵顯驚訝之色,這村落裡的所有人,似乎都遇見了可怕的人潮。
荀攸跟在孫原身後,隻見孫原牽著李怡萱的手,悄然緊握了幾分。
他無奈搖了搖頭,跟孫原一同,當真跟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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