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剛走,沈娘子聽見兒子的話,笑道:“薑姨胃口好是好事……”
話還沒說完,沈娘子的聲音哽在喉嚨裡,她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薑圓圓的肚子,肚子是大的,但四肢仍舊纖細,這能說明什麼?
薑圓圓啼笑皆非地摸了摸雲生的腦袋,這才對沈娘子道:“大夫說孩子胎落的不穩,我就想著過了三個月再和你們說,這段時間太忙了些,一晃現在已經都四個月了。”
沈娘子臉上有些愁緒,“你……要把孩子生下來嗎?”
薑圓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能感受到裡麵有一個小生命在跳動,“對,我要把他生下來,撫養長大。”
“可是……”沈娘子勸道:“你還這麼年輕,帶著一個孩子,以後怎麼辦?”
在知道有了孩子後,這幾個月裡,薑圓圓都想過這些問題無數遍,她輕聲道:“若後半輩子能遇見將我的孩子視如己出之人,是我走運,若遇不見,我也不會怪什麼,這都是我的命。”
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沈娘子縱使有話想要多說,卻也說不出口,隻道:“難怪你前些日子總是打聽孩子需要用的東西,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繡了幾條小肚兜,小的三條,大的三條,我大概比劃了一下,大的應該能穿到半歲,”薑圓圓想了想,“不過我沒生養過,也不太清楚,明天我帶給你看看?”
“行,你生孩子要用的東西多,我也幫你準備著,”沈娘子捏了捏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不禁道:“你還是要少吃些,不然孩子太大了生不下來,你看你這肚子,都比得上人家五個月的了。”
薑圓圓也不太懂,但決定聽沈娘子的話,晚上少吃一碗飯。
這時吉祥去買東西回來,見沈娘子的手放在薑圓圓肚子上,也才後知後覺道:“小姐,你肚子怎麼這麼大了?”
薑圓圓失笑,沈娘子輕輕瞪了吉祥一眼,“虧你還天天和你家小姐在一起,她肚子都四個月了你還不知道!”
這話說得吉祥一懵,她道:“什、什麼四個月,小姐你有了?”
薑圓圓淺笑著點點頭,“嗯,有了。”
吉祥心裡算了一下,姑爺走了三月了,那這是在姑爺走之前就有孩子了,她心裡默默歎了一口氣,歎小姐命苦。
不過可不能提姑爺,要是小姐又難過了這就不好了。
知道薑圓圓懷孕後,一群人立即對她不一樣起來,吉祥就連她走路都盯著,怕她摔到,等到了下午時,巷子裡的鄰居也都知道了這件事。
白家,何氏想了好一會兒,才對兒子道:“依娘看,圓圓現在有孩子了,指不定下半輩子就帶著孩子過,不如……你就算了吧。”
白篷盯著手裡的書頁,卻是一頁也沒翻動,聞言,他道:“我將孩子當做親生的,這樣也不行嗎?”
何氏一邊感慨兒子的癡情,一邊道:“那你去問她,若是她願意,你再說這些話,怎麼樣?”
白篷不語,徑直回了房。
次日一早,薑圓圓還在睡,便聞見了雞湯的香味,她的饞蟲被勾了出來,慢慢起身下床。
吉祥正在燉雞湯,見她出來,忙道:“小姐,你就在屋裡等著,雞湯好了我給你端過去。”
見薑圓圓要去打水,吉祥又搶先一步將水接好了放到架子上,甚至將巾子擰乾遞給她。
見她這嚴肅的樣子,薑圓圓失笑,“我隻是懷了孩子,又不是動不了,這些事情還是可以自己來的。”
吉祥卻搖頭,將她按在椅子上坐好,“反正小姐你現在隻需要睡好吃好就行,其他的全交給我照顧,我一定讓小少爺或者是小小姐養得白白胖胖的。”
難得她有這個心,薑圓圓便順了她的意,隻是久躺也不是一個事,她便慢慢在屋子裡轉著圈。
等到吉祥把雞湯端來時,她已經走了有十來圈。
薑圓圓現在已經不吐了,隻是容易犯困,等到喝完雞湯後,她又歇了個晌,下午就打算在家裡做做孩子的衣裳。
有人敲門,她去開,見是白篷。
白篷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眼神黯了一下,“你感覺可還好?”
“我都好,”薑圓圓將院門打開,然後讓白篷進來,“今日休沐嗎?白大哥怎麼沒去學堂?”
“我告了一日假,”白篷還是沒能說出來自己想說的話,在這個院子裡,他總有種趁人之危的感覺,“我就來看看你,你都還好我就放心了。”
話落,他起身就要離開,薑圓圓卻喊住他。
“白大哥。”
白篷看過去。
薑圓圓朝他笑笑,“我想等孩子生出來後勞煩你給孩子起一個好聽些的名字,你看成不成?”
“自然是行的,”白篷啟了啟唇,“你且好生養身子,待我擬好孩子的名字,便送來給你看。”
枝頭的桂花開了,荷花卻已經零落,有枯萎,也終將有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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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月上旬,昭示著皇帝殯天的四十五下喪鐘敲響,景平帝殯天,其太子楚景繼位,年號鄴順。
據說為景平帝哭靈的那日,新帝泣不成聲,幾欲昏倒,更為天下百姓樹立了一個孝順賢德君王的形象。
是夜,楚景處理完今日的奏折後,宮人來報,寧王似有異動。
他擺了擺手,讓人繼續盯著。
因為國喪,批紅的朱墨不能再用,要改用藍墨,楚景有些煩躁地將筆丟進筆洗這種,然後傳自己的心腹海內侍進來。
海內侍端著安神的冬瓜茶進來,“陛下,您先歇歇吧。”
楚景喝了一口茶,這才問道:“貴妃可有安分前往皇陵?”
他不願意放過貴妃母子,軟禁寧王的同時,並昭告天下,貴妃是因為對先帝不舍,才自請去守皇陵,其實若無意外,貴妃的下半輩子,都要在深山老林之中度過了。
寧王自然知曉其母被送去皇陵的事情,但任由他再不甘,也逃不了被軟禁起來的命運。
楚景留著他的命,隻是因為現在剛登基,殘害手足之事若是流傳出去,不利於穩固朝臣之心,再者,他留著寧王尚有用。
“貴妃自然是不敢說什麼,隻是一路上哭著要見寧王殿下,”海內侍猶豫了一下,看了眼楚景的表情,這才繼續道:“還有罵陛下您,不仁不孝。”
聞言,楚景似乎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海內侍道:“陛下,先帝已仙逝將近一個月了,按例來說,在服喪二十七日滿後,內務府就要開始為您準備大婚事宜,您看……不如讓太後先將賀家嫡女請進宮來坐坐?”
楚景揉了揉眉心,“你看著辦便可。”
得了準話後,海內侍彎腰退下,現在的幾個王爺,無論是比陛下年紀大還是小的,膝下都有了子女,唯獨他們陛下,做太子之時屢次被派到邊遠之地,來不及娶妻,現在當皇上了,看起來又像是淡了那份心思一樣。
但等到服喪期過後,朝中大臣定然會催促陛下早日開枝散葉,所以還是早日將皇後迎進來才是正事。
過了三日,喪期過後,盛皇後,也就是如今的盛太後,便借了一個由頭傳了賀家女眷進宮。
楚景在處理完政事後也被請到了禦花園,從他的方向,可以看見那頭的賀家嫡女。
賀家嫡女今年十九,兩人的婚事本定了已經有三年,卻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成親,現在是無論如何也拖延不下去了。
楚景隻看了一眼,便彆過了頭,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海內侍擦了擦額上的汗,“陛下,賀小姐溫婉大度,且有國母風範,日後定能幫您管理好後宮瑣事。”
楚景“嗯”了一聲,“朕知道了。”
年輕的帝王,穿著玄色龍袍,說話時神情淡然,好像那頭不是他未來的皇後,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海內侍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勸道:“等皇後進宮了,您可以再選秀,挑幾個喜歡的秀女進宮侍奉,但當務之急,是得讓那些大臣們沒錯處挑啊。”
楚景有些頭疼,他再次朝著賀家嫡女的方向看過去,那邊,賀婉也看見了楚景。
這是太後特意安排的,讓兩人見一麵。
賀婉垂下眸,也偏頭,不看楚景。
她本要嫁給心上人的,要不是因為那年宮宴上先帝亂點鴛鴦譜,她才不會做什麼太子妃、皇後,她隻想嫁給與自己兩心相悅的人,才不是未來三宮六院全都擠滿了美人的皇上。
楚景喝了口茶,對海內侍道:“請賀姑娘過來坐。”
這是不合規矩的,但楚景是皇上,規矩怎樣,由他來定。
賀婉過來了,行禮道:“臣女參見陛下。”
楚景看了眼海內侍,海內侍立刻退到一邊兒去望風。
楚景道:“坐吧。”
饒是再不願嫁進來,賀婉也不能違背楚景的意思,她規規矩矩坐好,然後便聽他道:“你的心上人,是你父親麾下的尹潛?”
賀婉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麵上逐漸流露出驚恐,“陛下,這一切隻是臣女一廂情願的愛慕,並不關尹校尉任何事,您要罰,就罰臣女一人吧。”
楚景並沒有要罰她的意思,“朕並不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