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對不起，我檢討，是我日常工作不夠過細。”
閆國輝慌忙低下頭，急忙替自己辯解一句，然後轉頭看著中年女人，冷冷嗬斥道：“你怎麼搞的，作為環衛監督員，對她們的情況也一問三不知，平時的工作都是怎麼做的？你要馬上做出深刻檢討！”
“陸書記，對不起。”中年女人委屈巴巴的低下頭，隻能將黑鍋背在了身上。
“好了，好了，大過節的，不要這麼嚴肅，走吧，咱們一起去西江大道走一趟。”陸濤笑著擺擺手，剛走了兩步，忽然如想到了什麼一樣，眉頭皺起，看著閆國輝，有些為難道：“這大過節的，我去看望楊阿姨和她的工友們，這要是空著手過去，什麼都不帶，似乎不大好吧？”
“陸書記您說的是，他們辛苦了，慰問品先儘著他們用。”閆國輝哪裡能不明白陸濤意思，當即轉頭看著那些領了慰問品的工作人員，沉聲道：“馬上把東西整理一下，全部裝車。”
一眾剛剛還喜氣洋洋的工作人員目瞪口呆。
已經到手的東西，居然還要再交出去，這找誰說理去？
可領導發話了，不能不從啊！
“國輝同誌，大公無私！”陸濤嗬嗬笑了兩聲，然後看了眼旁邊停著的小海獅，又向閆國輝笑道：“國輝同誌，我今天想聽聽環衛工人們的心聲，了解下你們平時的工作，大家等下一起坐海獅過去，不要提前打招呼，你看怎麼樣？”
閆國輝臉色更難看了，額頭冷汗如雨。
他不是傻瓜，如何能聽不出陸濤話語裡的諷刺，又如何能察覺不到陸濤隻怕是動了要整治整治他們的心思。
可是，陸濤發話，他怎麼敢拒絕，隻能點頭道：“都聽陸書記您的安排。”
但他的眼睛，卻是朝周圍眾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離開之後，就馬上聯係楊桂枝等人，不管是用什麼手段，都要捂住這些人的嘴，讓他們千千萬萬不要亂說話。
“好，看來國輝同誌對自己的工作很有信心。”陸濤笑眯眯的向閆國輝豎了個大拇指，然後向吳冕道：“吳冕，你留下，監督下基地的同誌，不要我們前腳走，他們後腳就通風報信！我們要聽實話，更要人敢說話！”
“好的，陸書記。”吳冕立刻點頭稱是，目光銳利如鷹隼般環顧四周。
閆國輝整個人都快要絕望了，心頭連連暗暗叫苦不迭。
陸濤當真是算無遺策，把他想的路子，全都給封死了。
甚至，這無形之中的步步逼人，都讓他的心理防線有些崩潰，忍不住想要主動向陸濤坦白道歉，將這些年對外包環衛的苛待之舉給說出來。
隻是，他心裡終究還存著一絲期冀，希望楊桂枝有站位有高度有政治覺悟，能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不要破壞西江高新技術開發區城市衛生文明建設安定繁榮的大局。
“國輝同誌，走吧。”
而在這時，陸濤向閆國輝招招手，笑道。
閆國輝隻能硬著頭皮，跟著陸濤走去，隻是，心驚肉跳下，小腿肚子卻是有些發軟，險些沒踉蹌栽倒在地。
“國輝同誌，季節更替，容易生病，你可得多注意，千萬不要帶病上崗。”陸濤掃了閆國輝一眼，笑吟吟道。
閆國輝倉皇點頭，但小腿肚子已是更軟了。
帶病上崗，這可不是什麼好話啊！
很快，小海獅便拉著一行人，來到了西江大道。
環衛工人橘黃色的馬甲，本就顯眼，此刻一群人聚成了堆，看起來，那就更顯眼了。
不大一會兒，陸濤便捕捉到了路邊的人群，示意司機靠邊停車後，便帶著人群從車上走了下來。
走下車時，陸濤臉上立刻露出和煦溫暖的笑容，大老遠便伸出手，向人群裡麵的楊桂枝走去。
楊桂枝緊張的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想要伸出手，可是，又不好意思道：“陸書記，俺剛剛在打掃衛生，手上不乾淨，還是彆把您這位大貴人的手給弄臟了。”
“楊阿姨，你說笑了，勞動人民的汗水，以及手上沾染的泥土都是勞動的勳章，都是芬芳的，千萬彆說什麼臟不臟的！你們是城市黃玫瑰，是馬路天使，沒有你們的辛苦付出，就沒有開發區乾淨整潔的現狀！還有，現在是新社會，哪有什麼貴人不貴人的，我們隻是分工不同，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都是人民的公仆！”陸濤笑著搖搖頭，雙手超前遞出的同時，朗聲道。
楊桂枝聽著這話，心裡那叫一個熱乎，眼眶都有些濕潤，慌忙將手在身上那件大了幾號，洗的都有些褪色的環衛服上用力擦了擦，然後緊緊握住了陸濤的手。
“楊阿姨，各位工友，你們是開發區的功臣，你們辛苦了，我謹代表開發區黨工委、管委會全體黨員乾部，西江高新技術開發區全體人民，向你們致以新年的問候！大家新年快樂！”陸濤握著楊桂枝布滿了皸痕的粗糙雙手用力搖了搖，然後和其餘的環衛工人們挨個握了一遍手後，環視周圍那一張張因為風吹日曬而黢黑且略有些開裂的麵龐，笑容和煦道。
但笑容雖然掛在臉上，陸濤的心頭卻分外沉重。
今天的事情很小，可是說明了什麼？
說明從上到下都養成了讓領導見不到下麵群眾的習慣。
就好像，群眾是洪水猛獸，一見到領導，就會把他們給吃了一樣。
他還隻是個正科級的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尚且如此。
這要是雷萬春呢？
隻怕，就算見到人民群眾，也都是被精心挑選的人民群眾。
他明白，閆國輝這麼做的原因，無非是希望儘可能的免去麻煩，避免他聽到不和諧雜音、發牢騷的可能。
而且，之所以有這樣的慣例，也是因為一些領導怕麻煩，不想聽不和諧的雜音，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的結果。
可如果是這樣，那麼，又談何從人民群眾來，到人民群眾中去？
在陸濤看來，聽老百姓發幾句牢騷、說幾句怪話，這天，塌不下來！
而且，不識人間疾苦，不見人間苦難，見到的全都是形勢不是小好是一片大好，聽到的全都是歌功頌德的領導乾部，有朝一日，走上台前，又真的會顧念人間疾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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