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沈珠圓進入第二階段的康複治療,六月末,她可以一個人出病房,在走廊和花園走動。
恢複過程比沈珠圓想象中還要艱難,手腳總是不聽話,它們麻木而笨重,狀態不好時她甚至握不住一支筆。即使咬緊牙關她還是沒能完整爬完十二個台階。
有個夜晚沈珠圓從睡夢中醒來,她感覺自己雙腿就像是大蘿卜,拚命狂掐自己腿部,心裡慌張極了,哭著給媽媽打電話說“媽媽我會不會以後走不了路,媽媽我感覺到自己的腿不再屬於我。”
媽媽在電話安慰她說這是手術後遺症,說著說著媽媽也哭了,說為什麼要讓圓圓遭受這些,之後,沈珠圓再也沒半夜給媽媽打電話了。
考完試後,漣漪天天都往醫院跑,給沈珠圓讀漫畫,陪沈珠圓聊天,陪她做康複治療,幾次沈珠圓摔倒了,漣漪都在邊上偷偷抹眼淚。
這陣子,宋金往醫院也跑得頻。
有時是隔日來,有時候是三天來一趟,宋金一來病房就熱鬨了。
宋金家是開調料鋪的,宋金家的調料可謂是唐人街一絕,幾乎是在唐人街開餐館地都會去宋金家購買調料。
宋金家的調料門市設有茶室,餐廳老板們通常采購完調料都會在茶室喝上幾杯茶。
邊喝茶邊聊家常,這樣一來,宋金就能掌握唐人街的諸多八卦,誰和誰的老婆有一腿了,某某海鮮店老板和新雇的女服務生好上了,誰在外麵有私生子了等等等,宋金都一一搬到沈珠圓麵前,還不忘強調他對講八卦不感冒,他是怕她在醫院住久了和社會脫節。
當然了,宋金也會講些大事件,比如美國又要開始總統大選了,比如世界首富換人了。
而羽淮安就像那天他說的“接下去我會很忙,有可能不能常常來看你”。
每天每天,那些來看沈珠圓地都沒有羽淮安。
蘇西姨媽說即使是她,現在要看到羽也很難,蘇西姨媽說羽要賺生活費要賺學費,買鞋子買書也需要錢,也得換輛自行車了因為九月羽就是名大學生了,媽媽附和道,她去農貿市場采購食材時就有好幾次看到羽。
羽是農貿市場早市送貨員,媽媽說羽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
聽到羽淮安忙得連吃完時間都沒有,沈珠圓可心疼了。
因為心疼她一點也不埋怨羽淮安沒來看她。
沒時間來看她,至少給她打通電話或是發則短信啊,可,羽淮安沒給她打電話也沒發短信給她,這讓沈珠圓心裡氣得很。
讓沈珠圓更生氣地是,她給羽淮安打了幾通電話,羽淮安的手機要麼就處於關機狀態,要麼就是沒接電話,這讓沈珠圓開始懷疑那晚在香蕉收購大棚羽淮安撲向她是出自於自己的幻覺。
為此,沈珠圓還向漣漪求證過。
“漣漪,那時你也看到了。”“是的,我看到了。”“他們說那是他喜歡我的表現。”眼睛直勾勾看著漣漪。
片刻,漣漪淡淡地“嗯”了聲。
“那現在算什麼?我和他算什麼?”
漣漪當然曉得她口中的“我和他算什麼?”背後意思,隻是漣漪沒回答她,也沒有安慰她,隻說圓圓你趕快好起來好不好?
好像,目前也隻能這樣了。
趕快好起來是當務之急。
七月到來。
七月初,藥物激素形成的斑點逐漸消失,過完七月上旬,沈珠圓發現自己臉上一個點點都沒有了,這個時候她已經能獨立完成刷牙換衣服甚至於梳頭發係列事情。
於是,沈珠圓用爸爸給她新買的手機拍了照,那是款帶有拍照功能的手機,手機攝像頭對準自己的臉,微笑,比出勝利手勢,哢嚓一聲——
現在沈珠圓不是沈麻子。
照片拍得不錯。
第一張當然是發給羽淮安了,其次是漣漪,最後是宋金。
七月中旬第一個周末,沈珠圓在漣漪和宋金的協助下出了醫院。
三人在醫院附近的公園走了幾圈。
這天,天格外藍,他們吹著七月的風,吃著香草味的冰淇淋。
宋金拿到了他向往的軍校的錄取通知書,過完七月,宋金就會前往軍校體能訓練,那所軍校可是著名的軍官培育基地,為此,宋金的爸爸還擺席宴請親朋好友街坊來著。
宋金成為他們這群人中第一個走出荔灣街的。
“到時你們倆可不要太想我,特彆是圓圓。”宋金得意洋洋說著,見沒人應答,宋金麵子有些掛不住,“你們肯定不會想我,我又不是帥哥。”
“不是帥哥也想。”沈珠圓說。
當然了,這是看在冰淇淋好吃的份上,冰淇淋是宋金買的,三人出來玩時都是宋金請的客,一開始是因為宋金零用錢最多,然後不知不覺地就變成這樣,等她和漣漪想去付錢時才知道宋金已經結完賬了。
七月中旬末,沈珠圓進入出院觀察名單中。
爸爸媽媽也開始著手她出院的事情,醫生說她現在身體機能恢複到百分之七十,隻要再加一把勁,七月末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
七月下旬,沈珠圓的複查結果都是好的。
醫生定下了出院日期。
出院前夜,沈珠圓見到了羽淮安。
其實沈珠圓早就煩透沒完沒了的消毒水味了,如果可以的話,她都想馬上離開這裡,但她還得等上二十小時,不過沒關係,她可以提前把東西收拾好,收拾東西間沈珠圓看到了蘇西姨媽偷偷給她帶來炸雞味薯條。
沈珠圓想反正明天就出院了,她吃一點點沒關係吧,拆開封口,熟悉的味道差點讓沈珠圓流下口水來。
挑了最小那根薯條放在嘴裡,味蕾獲得的滿足感讓沈珠圓眼眶發刺。
終於,一切一切都要回來了。
她熱愛的薯條漢堡炸雞可樂、媽媽蒸的老玉米爸爸的海鮮烤串、騎著火鳥在大街小巷,一顆顆飛向籃筐的籃球一樣一樣都要回來了。
小心翼翼把薯條吞咽完。
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再吃一根,還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乾脆,抓起幾根往嘴裡塞,背後傳來腳步聲。
現在是晚間九點,這個時間點出現地也隻會是梅爾醫生了。
梅爾醫生有雙老鷹般的眼睛。
一想到梅爾醫生那雙老鷹眼正直勾勾盯著她的後腦勺,沈珠圓手不聽使喚地抖了下,瞬間,薯條如泄洪般從封口流出。
這下,完蛋了。
沈珠圓硬著頭皮,緩緩轉過身。
眼睛觸及距離自己數米開外那抹人影時,沈珠圓第一時間在心裡喊了聲“萬幸,不是梅爾醫生。”
下一秒。
嗯,是羽淮安。
再下一秒。
還不如是梅爾醫生呢。
羽淮安此刻看到的沈珠圓是苦著一張臉,苦著臉嘴裡塞著一大堆薯條,因吃得急肯定有幾個露在外麵的,再加上她這陣子臉色不好,所以,有可能她現在看起來很像一隻吸血鬼。
總是這樣。
以奇奇怪怪的方式遇見,以奇奇怪怪的方式開始,以奇奇怪怪的方式發展。
那樣也罷。
但很多時候,沈珠圓總是以狼狽不堪的模樣出現在羽淮安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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