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淮安說“於是,毀掉沈珠圓變成了一項有趣的作業題。”沈珠圓聽得很仔細。
“原諒我,沈珠圓。”暗啞的聲線於她耳畔,充斥著濃濃的懊悔。
“結果呢?你嘗到那個結果了嗎?”問。
“嘗到了,結果並不好,而且,很不好。”羽淮安說。
“那麼,你是因想毀掉沈珠圓才喜歡上漣漪的嗎?”沈珠圓忽發奇想。
短暫沉默過後。
“不是。”羽淮安答。
也就是說,即使沒有“想毀掉沈珠圓”這道作業題,羽淮安還是會喜歡上漣漪。
羽淮安說,他也不清楚是何時有了“想毀掉沈珠圓”念頭,甚至於,幾個鐘頭前,他讓她丟掉偽造的身份證也似乎是在某種蠢蠢欲動的念頭下驅動的——
沈珠圓能就此罷休最好,如果沈珠圓按照他說地丟掉偽造的身份證恰恰證明沈珠圓是無可救藥的蠢丫頭,對於那樣的蠢丫頭沒必要愧疚。
“自私的人永遠在尋求解脫的借口,沈珠圓,我就是這樣自私的人。”羽淮安說。
直到……直到看到沈珠圓變成了這副鬼樣子,羽淮安才意識到他一點也不想看到沈珠圓變成那樣。
“沈珠圓,我錯了,錯得離譜。”羽淮安臉深深埋於她的發底下,“毀掉沈珠圓這道作業題一點也不有趣。”
“原諒我,原諒我對你做過的那些蠢事和說過的蠢話,原諒我對你的所有冷漠傲慢和不屑,真正應該受到懲罰地是羽淮安,而不是沈珠圓。”
一滴淚沿著她的眼角。
“那時,會和你說那些話是因為……是因為我害怕了,那個‘我懷孕了但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讓我感到害怕,害怕極了,我害怕你因為我變成另外一個艾娃。甚至於,你變成那些請了幾小時的假然後再也沒能回到工作崗位孟加拉紡織廠女工;我害怕從此以後,我會背負上有個叫沈珠圓的女孩因我的自私傲慢而毀掉我的人生。”
“我更憤怒於,讓我觸碰到恐懼的你,所以才會說出讓你丟掉偽造身份證的蠢話。”
“知道你喝了有問題的飲料上了韓國人的車時,我在想,要是沈珠圓真出了什麼事情,我會殺了那個韓國人。”羽淮安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明知道有問題還喝了飲料,上了韓國人車的是我。”艱難地說出。
“我還是會殺了韓國人。”羽淮安的語氣很是固執。
還好,她沒出事,不然羽淮安就背了殺人犯的罪名。
知道在身邊的人是羽淮安,沈珠圓緊繃的神經徹底鬆懈下來,思緒開始不受控製遊向那張網,那張網以密不透風之姿緊緊把她包裹在裡麵,在最後那縷夾縫中,她似乎聽到有個聲音淡淡笑了聲。
她努力去傾聽,那淡淡的笑聲像飛地男孩一貫的自我嘲弄,她還聽到了這樣的話——
“殺掉那個韓國人,然後帶著沈珠圓離開曼穀,聽上去是不是很酷?殺掉那個韓國人,帶著沈珠圓搭乘不知將開往何方的列車,隱姓埋名,旅途中,唱歌跳舞大口喝酒大口罵人,鬥毆打架,偶爾偷盜貨架上麵包和地裡的玉米,一起做一切在文明世界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直到在星輝下一起死去。”
用儘全力,沈珠圓讓自己的嘴角呈現出微微上揚的狀態,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做過和某個人亡命天涯的夢。
或許這還是一場夢吧?
羽淮安怎麼可能會帶沈珠圓走。
和羽淮安一起離開曼穀地隻會是漣漪。
羽淮安喜歡的女孩是漣漪。
沈珠圓不能再有任何錯覺,相關“或許羽淮安也喜歡我”的錯覺,一絲一縷都不可以,如果再有一丁點餘地,她勢必會萬劫不複。
意識再次回來時,一彎墨蘭色呈現於沈珠圓有限的視覺裡,那是即將迎來曙光的天空。
順著那彎墨蘭,她看到擺放在窗簾後的單人沙發,羽淮安就坐在沙發上。
室內一燈如豆。
兩雙眼睛在淡淡的橘黃色光暈裡,注視著彼此。
沈珠圓想說點什麼,但她的臉部肌肉都處於被冰封的狀態。
閉上眼,沉沉睡去。
沈珠圓以為那一覺會睡上幾天幾夜,但再次睜開眼睛時,窗外天色也隻現出部分曙光,羽淮安還坐在單人沙發上,閉著眼睛。
她盯著那張臉瞧,瞧了好久好久,直到那張臉的主人睜開了雙眼。
四隻眼睛再次觸碰在了一起,他的目光沒從她臉上收回,她也如他還緊閉雙眼時那樣,瞅著他。
破曉時分。
羽淮安坐在沈珠圓床前,和她說些事情。
從和他們同包廂的女孩那得知她在知道飲料有問題後還上了韓國人的車,羽淮安就叫了輛計程車緊隨韓國人車後,計程車司機很熱心,還特意找了個沒監控的場所強行逼停韓國人。
羽淮安把韓國人揍了一頓後,帶著她就近找了旅館房間。
“你當時的狀況很糟。”羽淮安說。
原本,他是打算帶她去醫院的,但他們所在位置距離醫院至少得一小時車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在夜總會工作了段時間,羽淮安多多少少知道些處理類似事件,把她帶到旅館房間後羽淮安給他認識的一位醫生打去電話,在醫生指導下對她進行應急處理。
說到這,羽淮安停頓了下來,眉宇多了些許不自在。
沈珠圓想起自己第一次醒來時,幾乎是處於露裸狀態。
“衣服是你給我脫的嗎?”低聲問。
“嗯。”羽淮安淡淡應了聲。
因處於淩晨時間,旅館就隻有兩男性工作人員,那位醫生在電話裡給出的幾個應急措施就隻有一樣勉強符合,也是最古老的。
後來,羽淮安拿著工作人員的酒精,用酒精擦拭她的身體,加快她飛新陳代謝。
在羽淮安形容中,躺在床上的人就像是條缺水多時的死魚。
“你一動也不動的,看起來有點嚇人。”
衝著羽淮安說話的語氣,沈珠圓知道肯定不止有點兒嚇人。
即使知道躺在床上看著就像一尾死魚的人是藥物導致的征兆,他還是企圖喚醒她,一邊用酒精大力擦拭她的身體。
“‘那道毀掉甜甜圈女孩的作業’最不好玩地就是這個了,沈珠圓看起來像極了一尾死魚。”羽淮安說。
看著羽淮安,看著羽淮安止住話,看著羽淮安的眸底從一片清明到有了層浮光。
沈珠圓垂下了眼簾。
“然後呢?”低聲問。
“然後,我在你耳邊大喊,‘沈珠圓,你媽媽來了。’連著喊了好幾遍,終於,你發出聲音。嗯,沈珠圓沒事了,我去洗手間洗完臉後,就看到你躺在地上的鬼樣子。”
笑了笑。
真奇怪,這會,沈珠圓好像一點都不恨羽淮安了,甚至於,她和他還像從出生就認識,一起長大一起上同所學校的朋友一樣,在說著很親很親的話。
“羽淮安,我現在有點累,我想睡覺了。”
“嗯。”
沈珠圓緩緩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透。
羽淮安還坐在她床前,他在看著她,似乎,從她睡覺那刻開始,他的眼睛就沒從她臉上離開過。
即使是,她此刻已經醒來。
迎著那雙正注視她的眼眸,說“沒有,沒有好起來。”
顯然,羽淮安是明白她說的“沒有,沒有好起來。”指地是什麼。
羽淮安的視線從她臉上離開,投向窗外的天色。
窗外,有一匹像狼的雲,那匹像狼的雲看起來有點孤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