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煙盒,抽出了一根,放在鼻子前,瞬間,薄荷香氣撲麵而來。
在沈珠圓的記憶裡,二十歲的沈珠圓是不會抽煙的。
二十歲前的沈珠圓還老是因爸爸有時在她麵前抽煙而大為不滿,把爸爸推到院子去,衝爸爸喊“真搞不懂,那東西有什麼好的?”
彼時,喊出“真搞不懂,那東西有什麼好的”的沈珠圓一定做夢都想不到,二十八歲的沈珠圓會抽煙。
是何時學會抽煙,又是何時開始抽煙的,沈珠圓也不清楚。
前年,她在醫院等媽媽病例報告,因病例遲遲沒出來,她在那來回走動,有位女士遞給了她一根煙問需不需要,想也沒想,接過。
彼時,因接煙動作過於自然,導致沈珠圓心裡產生了懷疑,然後,她拿著煙來到抽煙室,從點煙到煙剩下了小半截,沈珠圓意識到,或許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時的某個時刻,她學會了抽煙。
隻是,怎麼學會抽煙的隻能成為永遠的秘密。
屬於沈珠圓二十歲到二十五歲的回憶再也回不來了。
沈珠圓是通過手術切除的記憶,一場意外讓她腦子囤積了小塊瘀血,那小塊瘀血在次年擴大麵積,如不拿掉,會麵臨失去視力風險,但拿掉那塊瘀血的手術會造成她部分回憶丟失,並讓她失去共情能力。
以上訊息來自於為她手術的克萊爾醫生。
套用克萊爾醫生對她手術後的描述,她的部分情感被格式化。
因聽起來過於荒唐,一開始沈珠圓是不信的,直到她看到躺在病床上靠各種各樣儀器維持生命的吳繡林女士時,沈珠圓這才相信了,她變成了一款不知道悲傷為何物的機器。
即使醫生安慰她,那隻是缺乏共情能力。
類似於有些人身上天生缺乏多巴胺組織導致於他們終日板著臉給予人很不好相處的觀感。
看到隻能靠儀器延續生命的媽媽,沈珠圓的心如她手術醒來後時,平靜得如嵌在電子屏上的湖麵。
可那人是媽媽啊。
是每天早上都會給她蒸老玉米、是這個世界沈珠圓最最佩服,最最熱愛的吳繡林女士啊。
那天,她沒哭沒鬨,隻是靜靜坐在媽媽床前,然後,漣漪來了,漣漪來到她麵前,告訴了她,爸爸已經不在的事情。
那天,恰好是沈珠圓二十五歲生日,那天,是她做完手術的第三天。
終於,沈珠圓長到二十五歲。
在那天,二十五歲的沈珠圓宛如一名時空穿越者,置身於多維度空間,目送二十歲的沈珠圓登上那趟從曼穀飛往馬尼拉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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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曙光初現的清晨,整個荔灣街靜悄悄的,沈珠圓躡手躡腳起床,邊上放著她昨晚打包好的行李。
除了行李,還有給媽媽留下的信和給漣漪準備的禮物。
她並不是存心不告而彆的,而是她去的地方是菲律賓的綿延老島,那些地方不是很太平,她怕媽媽不同意。
放好信,親吻了正在熟睡的吳繡林女士的額頭,戀戀不舍和媽媽說再見,再打開漣漪的房間,把給漣漪準備的禮物放在她床頭櫃上。
十幾歲時,對於外麵的世界,圓圓和漣漪充滿了遐想,兩人約定要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得給彼此帶禮物。
是圓圓先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愛爾蘭,圓圓遇到了海邊的三葉草,他們告訴她,三葉草是河岸山穀的植物,三葉草雖繁殖能力強但極度脆弱,長在海邊的三葉草被愛爾蘭人視為堅韌勇氣幸運的象征。
堅韌勇氣漣漪有了,就缺幸運了。
圓圓相信,海邊的三葉草能給漣漪帶去幸運。
原諒漣漪了嗎?漣漪也原諒圓圓了嗎?
不知道。
關上房門。
爸爸已經等在門外,爸爸是這次她前往菲律賓的唯一知情者。是沈珠圓主動告訴爸爸的。
為什麼會主動告訴爸爸呢?
或許神明在冥冥中做出的安排,神明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所以,在前往機場途中,她總是想和爸爸說點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就隻是叫“爸爸”叫一遍不夠,叫了幾聲爸爸後,那句“爸爸,我原諒你了,原諒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和彆的孩子吃肯德基家庭套餐。”自然而去地說了出來。
再之後,爸爸開始說話了。
說那段讓媽媽傷透心的往事。
曾經,爸爸對恩佐的媽媽動過心。
兩人是在同鄉會認識的。
“她叫林楊惠貞。”爸爸說。
因為名字比較特彆,爸爸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或許就是那幾眼吧。”爸爸說。
沒陷多深,就是有淡淡的好感,加上缺失爸爸的恩佐,爸爸說那陣子有時候會有照顧那對母子的念頭。
在爸爸的形容中,那是種要是能幫到忙地一定會幫忙的情感。
然後,有天爸爸接到恩佐媽媽的電話,恩佐不見了。
等爸爸幫忙找回恩佐,回到家看到高燒的圓圓和哭紅眼睛的媽媽時。
“圓圓,那天爸爸給自己連著刮了四個巴掌。”
從那天起,爸爸沒再去參加同鄉會。
腳步朝著離境方向,回頭,爸爸還在那來著,揮手,再走十幾步,回頭,怎麼爸爸還在那?
頓腳,朝爸爸做出“快回去”手勢示意。
爸爸還以她“ok”手勢。
離境通道即將走完,第三次回頭。
爸爸還在那呢!
真是的。
怎麼比媽媽還誇張?
拿出手機給爸爸打電話“爸爸,你快回去。”
“等圓圓出離境通道,爸爸就回去了。”
“真是的,我就那麼可愛嗎?”
“沒錯,圓圓就是這麼可愛。”
“爸爸,我都二十歲了,不對,馬上就二十一歲了。”
“圓圓一百歲也一樣可愛。”
真是的……
掛斷電話前,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句“爸爸,我愛你”就從沈珠圓口中說出,從小到大,她還沒和爸爸說過“我愛你”來著。
一定是神明在冥冥中看到了一切。
上了飛機。
那天,沈珠圓的座位是靠窗位置,挨著她的是一位穿湛藍色襯衫的德國男子,男子年紀和爸爸差不多,衝男子笑了笑,男子回以她微笑。
當飛機升至一萬英尺高空時,太陽光四麵八方穿過雲層。
沈珠圓戴上了眼罩,頭抵在機艙牆上,心想著就睡一會兒,就睡一會兒……
一覺過後,沈珠圓從二十歲來到二十五歲。
沈珠圓從二十歲長到二十五歲就隻用了一個打盹的時間。
沈珠圓的回憶被永遠終止於她戴上眼罩,頭抵在機艙上,懷揣著“就睡一會兒,就睡一會兒。”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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