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
大日漸漸西斜。
龍城清風巷鎮北王府,後花園內。
鎮北王趙恒坐在石椅上,麵無表情沉思。
嫡長子趙驚鴻撅著屁股蹲在樹蔭下看螞蟻。
男孩手裡拿著半個饅頭。
不時揉下一些饅頭屑。
津津有味看著小小的螞蟻,將比自身體積還大的饅頭屑往巢穴搬去,往來反複。
“爹爹。”
“說。”
“孩兒長大後要當將軍。”
沉吟了一小會,趙恒道“驚鴻,過來坐。”
待男孩坐於身旁。
趙恒拋出一個話題,“驚鴻,你應該知道將軍要率兵打仗吧?”
男孩點點頭。
趙恒“那你覺得,究竟何為戰爭?”
男孩搖搖頭,“不知道。”
趙恒笑了笑,道“你與咱們天霽知府家的兩個孩子,文睞與武慶經常一言不合就掐架。”
男孩“爹爹,我與文睞、武慶那叫打架鬥毆。”
趙恒“一對一,一對二叫打架鬥毆,那麼三對五,七對八呢?”
男孩回道“也叫打架鬥毆。”
趙恒“五十對六十,八十對九十呢?”
男孩“那叫打群架。”
趙恒又問“那麼八百對九百呢?八千對九千呢?八萬對九萬呢?”
男孩語塞。
趙恒語重心長道“驚鴻,記住,所謂戰爭,不過一場大型打架鬥毆。”
“兩個五六歲的孩子,張叁有撥浪鼓玩,李肆沒有。”
“李肆也想玩,爹娘卻死活不給買,那咋辦?”
“搶張叁的。”
“張叁守護,而李肆搶奪,驚鴻,這其中的關鍵在哪兒?”
男孩不假思索道“撥浪鼓。”
趙恒欣慰的同時語重心長道“驚鴻,切記,不論小孩之間的打架鬥毆,還是大人之間的,還是國與國之間的。”
“戰爭的本質,絕非是我將他揍的鼻青臉腫,絕非是我殺了多少多少人。”
“戰爭的本質,在於利益,在於勝者對敗者的壓迫、掠奪、奴役。”
“不要打沒有任何意義的架。”
“你走在街上,有人衝你吐了一口口水,滿嘴汙言穢語。你第一時間要做的,不是向他揮拳,而是強迫自己冷靜。”
“冷靜之後開始思考。”
“思考他會不會對你動手,威脅到你自身利益。”
“思考自己將他打翻在地,踩在腳下後,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如果他威脅到你自身利益,如果打倒他能獲得某些利益,就要雷厲風行,先下手為強。”
“如果他隻會逞口舌之快,如果他一窮二白,你就迅速遠離。”
“因為但凡打架鬥毆,便避免不了受傷。”
“所有戰爭都伴隨著死傷,古今往來,沒有例外。”
“你可以不獲得什麼,但絕不要損失什麼。”
“用俗語來講,即是無利不起早。”
“那些麵對挑釁而無法控製情緒的人,那些總喜歡打沒有意義之架的人,注定成不了大氣候。”
男孩顯然對這些玄之又玄的大道理不感興趣。
“爹,孩兒長大後,要統領二十萬兵卒,要比爹你多出一整倍。”
趙恒給自己和兒子各倒了一杯清茶。
笑問道“驚鴻,你覺著十個人好不好指揮?”
男孩自信道“如臂……如臂啥來著~”
“如臂使指。”
“對對對,如臂使指。”
趙恒“那一百人呢?”
男孩略微猶豫,鏗鏘有力道“如臂使指。”
趙恒“那一千人呢?”
男孩小聲道“如臂使指。”
“一萬人呢?”
男孩張了張嘴,卻不敢再放狂言。
趙恒淺酌兩口茶水潤了潤嗓,道“莫說一千個人,饒是一千頭羊,都夠你頭疼的。”
“那不是一千個威風凜凜,衝鋒陷陣的悍卒,那是一千張饑腸轆轆的血盆大口,他們每個人都能一頓吃下十來個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