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是個很複雜的個體。
爹娘會教兒女,身體染疾後要去看大夫、看郎中,抓些藥煎來喝上幾日便會康複。
可真當疾病纏身,爹娘卻選擇相信虛無縹緲的神。
雲水村有‘問神’的習俗。
並不僅僅局限於雲水,放眼整座胡州,整座魏國,乃至於天下。
底層階級的老百姓,甚至於貴族階級,都相當熱衷於‘問神’。
家裡一段時間內,諸事不順,比如張老太太家。
兒子張朱劈柴砍到腳掌,長孫從樹上摔下,小孫被蛇咬。
麵對這種極不尋常的災禍連連,百姓們會選擇帶上豐厚銀錢去問神。
而這尊‘神’究竟何許人也?
韓香骨詳細了解過。
女神,人們稱之為神婆。
男神,稱之為神漢。
在韓香骨看來,不過一群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
老百姓用銀錢換來所謂的仙家符籙。
隨即燒成灰燼,融於水中服之。
若病好了,則神婆神漢仙神降世。
若病沒好,則家人心不誠。
村裡閒言碎語,再加上事實如此。
五月初七這天,張朱拿上幾乎全部家底,前往湘繡縣外南華山去問神。
神喚於吉,號南華老仙,在湘繡縣百姓眼裡,幾乎就是呼風喚雨的活神仙。
五月初九,張朱回來了。
與韓香骨猜測的一樣,那位南華老仙矛頭直指張老太太。
神言老太太得罪了雲水村土地公。
然土地公見老太太年歲已大,不忍責罰之。
於是,張朱與兩個兒子,便白承了無妄之災。
神還說,老太太過於長壽,已開始奪取子孫陽壽,開始給家中帶去黴運。
神最後給了張朱三張仙家符籙。
自五月初十開始,接連三天,每日晌午天地陽氣最盛烈時,取一張符籙燒於小兒子床頭。
再將灰燼融於沸水中。
待水冷卻,喂小兒子儘飲。
若三日後孩子還不蘇醒,則需儘快處理源頭。
源頭即張老太太。
老人不知道自個到底哪裡得罪了雲水村的土地公。
既神說得罪了,那肯定沒跑。
每當夜幕降臨後。
老人便走出院門,雙膝跪地,一邊叩首,一邊跪走。
直將村中每條阡陌全跪遍。
五月初十、十一、十二。
直至五月十三,張家小孫仍舊昏迷。
也不知是張家兒媳朱虹暗地裡教唆,還是自個主意。
自五月十三開始,張家長孫張星沒事總往張家祖宅跑。
“奶奶,娘想讓爹送你去瓦罐山,爹不同意,他們兩個打了一架。”
“奶奶,弟弟還沒醒,娘哭的眼睛腫成了桃子。”
“奶奶,爹娘又打架了,娘把爹的臉撓的鮮血淋漓。”
待張星走後。
老太太看向韓香骨。
那張皺紋橫生的老臉裡,嵌滿了黃土與化不開的憂愁。
好似受儘委屈的小孩子,帶著哭腔道“太平,奶奶沒有,真的沒有得罪土地爺啊!”
五月十七。
雲水村村民們開始二次鋤草。
自家地裡。
韓香骨一鋤頭下去,不小心鋤壞了一棵粟米苗。
將幼苗捧在手心,韓香骨滿臉肉疼。
這可是一個窩窩頭啊。
就這麼沒了。
——
五月已入夏。
太陽火辣辣,宛若一盆火潑在身上。
赤著上身,戴著草帽的韓香骨揮舞鋤頭,汗如雨下。
原本白淨麵龐早被曬作古銅色。
神情間的漠然少了許多,多了一份內斂的沉穩。
“呼~”
直起身子,長呼一口氣。
韓香骨來到地埂邊的樹蔭下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