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麵具的人站在高塔上,演繹著嘲笑世人的喜劇。
「三場血祭,半百年歲。
我將奉上一輪虛假的日、一顆英雄的心,以及上萬的生靈。
為您鋪就登神之路。」
那半邊麵具之上,繪著令人膽寒的笑,像是卑微、像是嘲弄,是被稱為荒蕪臭蟲的弄臣。
·
“老板,來碗雲吞麵。”
浮生現在正在用公款享受著愜意的午餐,來打發下午祭典前的漫長時間。
感覺最近胖了。
浮生吃完麵仍感覺肚子空空的,決定把湯也連著喝了。
該不會已經長了幾斤肉了吧?
雖然對身材沒什麼追求……不不不,這一定是那個、對老師之前講的那個,晉階前的發育期。
對、一定是!
“老板,來兩碗雲吞麵。”一道聲音從浮生對麵傳來,她覺得大概是其他的客人,可隨後熱情的老板就將兩碗雲吞麵端上了浮生桌上。
“再來一碗?”那人對浮生說,“不介意我坐這吧。”
“啊?請隨意。”浮生聞聲望去,便聽見一陣風鈴搖響。
鐘源在風中撩撥著頭發,露出爽朗的笑容,“好久不見,傻女孩。”
浮生手忙腳亂,慌張地揉了又揉雙眼,鐘源拆開一次性筷子敲了敲桌麵,慢條斯理地吃起來麵。
“吃不下?抱歉,我還以為你沒吃飽。”
“不……不……不……”浮生的臉上泛起潮紅,緊張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結結巴巴地說。
鐘源輕笑兩聲,安撫道“彆緊張。”
浮生做了兩組深呼吸,抽出這輩子積蓄下來的勇氣,開口問道“那個!”
“那個……”浮生的氣勢逐漸低靡,“那、個……”
果然還算是了吧。
不行,浮生,這樣豈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浮生猛地提氣,這一吸得把自個後半輩子的蠢勁都吸乾了。
“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話一出口浮生就後悔了,羞紅了的臉不由得去避開彆人的視線,又忍不住想要偷瞄一下鐘源。
他,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吧。
我不會又被討厭了吧。
“鐘源,喪鐘的鐘,起源的源。“
浮生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什麼?”
“鐘源,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源哥。”
浮生的眼中流過一輪淚光,愣在那好半天才發覺自己的失態。
可她發現,鐘源的視線也沒在她身上,一心一意吃著麵呢。
浮生剛想說些什麼,但鐘源已經放下一乾二淨的碗,打斷了她“離開吧,浮生,這座城市已經在逐漸醒來了,你本不應被牽扯進這個「螺旋」。”
“是發生了什麼嗎,你可以和我說,我……”
“哈哈哈,”鐘源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剛才是想幫我嗎,哈!還真是被小瞧了。”
鐘源的神情突然變得鄭重,“我說真的,和這裡相比風汐市的那場災難都不過是小打小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不走……”
“為什麼?”
“鐘……源哥,你說這裡很危險,那樣,會死很多人吧。”
浮生怯生生地說著,好像生怕被訓斥一樣縮著脖子。
“有你沒你都一樣。”
“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哪怕隻能救下一個人,但總有能做的吧,哪怕是送死也好,一定有隻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盯著浮生那決絕的表情,鐘源不由得歎了口氣“唉,可是浮生,你又能救誰呢?這座城裡的人早就死了。”
浮生聞言震驚,難以置信的說“你說……什麼?”
“一開始我也感到意外,但看清了這座城市的一切後又不由得去讚歎這份神跡,毀滅早已降臨浮生,你看見過的,你的左眼,早在五年前,冬藏市就已經被殘冬之念徹底毀滅,隻有洛雲圖活了下來,所有人都被冰封在了這,直到生命消失也無人知曉。”
“可,他們不是都還在嗎,街道、居民,怎麼可能是假的呢!你看麵攤的大叔,他……”
浮生這才發現從剛才起,就沒有人往他們這邊看,無論他們弄出來多大動靜。
“彆試了,現在他們看不見我們,我們正處在幻境和現實的接縫中,這種狀態我維持不了多久,我們剩下的說話時間不多,很抱歉用這種方式與你對談,因為我現在正存在於現實的冬藏上,並且處境並不太好。
沒錯浮生,你現在在冬藏市所看見的一切都是通過一個大型的幻境在維持,他們確實存在著,隻不過是死了而已,至少在洛雲圖的餘生中,這座城市都確確實實的存在的,等他死後大概也能真正的活過來。
但存在一些問題,原本洛雲圖撕扯下了自己的大半靈魂,將其封印在無極劍中,讓自己死後也能維持神跡的運行,可哪怕擁有曾被稱作歸淨者的白洛無極的力量,那柄無極劍終究是洛雲圖擬造的贗品,隻能一點一點地將其消磨,然後意外就來了。
殘冬之念開始了反撲,在神跡完成的最關鍵階段,洛雲圖不得不回來親自維持這個龐大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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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怎麼去救一群死人,還是說你想跑到洛雲圖那說這裡很危險你快和我一起走吧?
人類啊,就是這麼樣的生物,總想著去挽留已經死去之物,為此哪怕燒儘自己僅有的靈魂也無所謂。
浮生,這可是逆天改命啊,洛雲圖拉著這座行將消亡的城市進行了一場豪賭,支起幻滅的泡夢,令死去的魂靈駐足,逆轉生死,去扭曲神的裁決,洛雲圖所作所為的本身就是導致這座城市危險的源頭。
無論成敗,這裡的一切都與你無關,現在我最後問你一次,浮生,你還要待在這嗎?”
浮生咬著唇,指甲在掌心扣除壓痕。
“但你也不會走,對吧,所以我也不想。”
鐘源搖了搖頭,不知在否定些什麼。
他在這,隻是為了在一切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的時候,將這裡的一切毀滅罷了。
“隨你吧,反正我就隨口一提,這隻是勸誡不是命令,無論如何都是你來選擇。”
浮生有點意外。
鐘源問“怎麼了,你難道覺得我會強拉著你離開?我沒那個權利,哪怕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但那不代表我可以左右你的人生,就算你再去跳樓也和我無關。嗯,既然你決定留下,那麼為了應對接下來可能遇到的危險,多多少少我也教你一招來自保吧。”
鐘源撐著下巴,另一隻手伸向浮生,食指摁在她的額頭上,“睜眼。”
“啥?”
浮生正納悶,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因為世界之淚它自己“打開”啦。
“看仔細了,我隻演示一次。”
什麼也沒有,隻是單純地讓靈力流轉了一遍,然後就順勢摸了一通浮生的頭。
軟乎乎的,手感還不錯。
“誒?沒了?”
“不然你還想看什麼,一個關懷的擁抱嗎。”
鐘源敞開雙手,和善地說“雷霆落在地上不是為了讓人們學會火,你能學到什麼在於你而不應在我,你要走出自己的路浮生,因為路隻能自己來走,如果你真的什麼都學不到,那隻能說你還差點遠呢,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巨嬰罷了。”
“行了,我該走了。”鐘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眨眼間消失在了原地。
浮生就這麼回到了現實,或者說“幻境”中。
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那樣,街道還是那條街道,行人還是那些行人,來結賬的老板隻收了一碗的錢,但卻能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回來了。
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不用發生……嗎?
於是浮生走出了自己的路。
·
“撥不通……”
浮生邊走在路上,一麵嘗試著聯係老師。
“聯係不上呢。”
浮生敲了敲頭,不知道老師在忙什麼,隻覺得自己又把事搞砸了。
“我好像……又把自己弄丟了。”
比這更頭疼的是,她左眼皮又開始跳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冷不防地就會來一下,反正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好兆頭。
那麼,還是按照今天的行程,去鐘樓轉轉吧。
鐘樓算是冬藏市的一座地標性建築,作為全城最高的建築,四十三米的高度讓人們能在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見鐘樓的時間。
“誒?不開放嗎,是發生了什麼嗎。”
到了鐘樓浮生才被攔了下來。
看來是要白跑一趟了,反正也沒有必須要看的理由。
剛想著,世界之淚被觸發了。
然後……就關上了,什麼也沒有看到。
“奇怪。”浮生嘟起嘴。
浮生問“能和我說說為什麼會封起來嗎,拜托。”
工作人員見沒什麼其他的遊客,於是耐心地解釋“是這樣的,從昨天起就不斷有人在鐘樓裡失蹤,先後兩名遊客,接著是一名工作人員和一名前來調查的警察,在這件事情被解決之前,鐘樓內部都是不對外開放的,更具體一點的,我也不清楚,但已經在著手解決了,請不用擔心,如果您要在冬藏久留的話,過幾天應該就能進去了。”
果然還是覺得有問題啊。
浮生在一陣苦思冥想後決定還是偷偷進去看一眼。
“蒼白。”
浮生泯起嘴,鬼鬼祟祟地摸到沒人注意的角落裡,抬起手槍在心中默念。
光。
浮生閉眼扣動扳機,槍口迸發出一道炫目的閃光,在短短的零點一秒內,浮生爆發速度衝刺。
閃光消失,浮生已經避開工作人員進入了鐘樓。
那麼,浮生人生中第一次主動犯事就開始了。
·
一連繞過兩波人,應該就是工作人員說的前來調查的人。
全部有驚無險地避開了。
“前麵就是頂層了,一路上都沒什麼發現,如果這裡真的有問題,那隻可能在那了。”
正欲上前,樓道儘頭傳來了討論聲“這裡似乎舉行過某種儀式,牆上的血讓我有不好的感覺。”
上麵還有調查的人嗎,啊!腳步聲下來了。
浮生還沒來得及躲,樓道下麵又傳來動靜,下麵的人在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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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一後,無處可逃。
慌亂間,浮生四下尋找,望向了牆上的窗口。
·
“下麵找不到什麼線索,你們有什麼發現?”
“在牆上發現了疑似失蹤者的血液繪成的圖案,我采集了些樣本準備帶回去鑒定。”
“那我繼續留在塔內,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確保失蹤者的下落。”
“嗯。”
走了?
浮生扳在窗口外延,腳下是三十來米的高空,鏤空的風吹得身體瑟瑟發抖,摔下去會散架的吧。
一個沒抓穩,左手滑落,一隻右手苦苦堅持,奮起用左手抓住窗沿,右手又堅持不住,費了好大勁才讓兩隻手同時扣緊,撐起身體滑進窗內,摔進樓道,後背找地。
浮生捂住嘴,努力讓自己不喊出聲,怕那群人還沒有走遠。
眼淚就嘩啦啦地往下流,“唔……唔、唔姆……”
“哈~哈~”
浮生撐起身子,抹了抹眼淚大喘氣,“我已經是修行者了,不能再哭哭啼啼的。”
說著,浮生走上了頂樓。
巨大的齒輪咬合,轉動了無數的輪軸,來自一個時代的機械之聲在這片廣闊的空間裡鳴奏著交響的樂章,它們推動著指針、推動著整座軌定這座城市時間的鐘塔——滾滾向前!
午後的陽光穿透四方鐘麵,為這個房間染上氤氳的黃。
還有最醒目的,用血澆繪的咒文和陣法。
浮生盯著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依照著她在忘仙被壓著背完的邪神祭祀咒文詳解中的知識,也找不著類似的。
硬要說的話,就是完全不沾邊,畫得很好但又哪哪都不對,有著大師級的筆法卻隻是把一通東西胡拚亂湊。
你到忘仙隨便揪一個文職出來畫的都比他好,浮生忍著想操起筆來唰唰唰地改正的強迫症,最後隻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根本不能叫咒文!
“奇怪,是我忽略了什麼嗎?”
浮生沾了點牆上的血在指間摸了摸,不像人血,
接著她順著牆一路觀察。
最終在牆上發現了一處怪異,一道奇怪的凸起。
“這個輪廓……是梯子?上麵還有空間嗎。嗯,記得洛雲圖之前說他常在鐘樓這樣的高處俯瞰城市,所以上麵應該是有空間的,而且是鮮有人至的廢棄空間,這是被水泥糊起來了,粉上油漆掩飾,這就像是……”
浮生瞬間明白了一切。
“什麼人?!”
在調查的工作者的大喊下,浮生鎮靜地回頭,舉起雙手。
“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是什麼也不會說的。”
·
鐘樓下,梅洛卡和工作人員打過招呼後,便將浮生領走。
梅洛卡把律師證揣進口袋,“虧得你這時候還能想起我來。”
“你真的有律師證?”浮生顯得非常詫異。
“你不知道還敢報我名字?”
浮生心虛地移開視線,扯開話題“因為車厘子很厲害嘛。”
“閒得無聊弄的,這年頭誰還沒幾個副業,記者、作家、偵探、樂隊,反正學校養我衣食無憂,難得能乾點喜歡做的事。”
浮生感歎道“你們學校還倒貼錢?”
“嘛,隨便抽那麼點血去就回本了,學生們吃自己的用自己的,自產自銷不寒磣。
神藏學院裡的都是一群危險分子,不給他們找點事做遲早要危害社會,學院不知道用這個理由從忘仙那敲了多少撥款。
實在周轉不過來就派幾個老師領著學生出去乾一票。”
浮生被嚇了一跳,校風這麼“開明”真的好嘛。
梅洛卡解釋道“黑吃黑。忘仙放手不管不就是為了養出那麼些黑色企業是出於仁慈,走私、販毒、風俗、賭博、販賣人口,還有一些涉及邪教的,人的劣根性總會源源不斷滋生這些組織,滅了一批又來一批,與其防著哪個土溝子又鑽出一個把自己背刺了,不如留著那幾個知根知底的去壟斷,反正那群東西在各大組織眼裡就是自動提款機,總要留一個發泄口給我們這群社會垃圾不是,老話說的,除惡勿儘,對吧?”
浮生糾正道“除惡務儘,不要偷換概念。”
“都一樣都一樣,不要在意那些細節,理是這個理就對了。神藏學院的福利不會比忘仙差多少,怎麼樣?考慮考慮。”
“誒?我也可以進嗎?”
“當然,神藏比起學校更像是個收容所,但和人類展覽館不同,它不是監獄,而是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就你左眼裡的那東西,可不比洛雲圖安全多少,也許哪天彆人就會對你喊打喊殺,忘仙不見得能保的了你。”
“可老師與我有恩,總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車厘子前輩你不用擔心我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你啊,就是太心善,也不知道曜那家夥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在聽嗎浮生?浮生!”
浮生聽得怔怔出神,剛才回過神來,梅洛卡問“怎麼了你,心不在焉的?”
“不,我隻是……有點羨慕車厘子你,有這麼好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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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你的校園生活不怎麼如意,但你搞錯了一件事,神藏學院不是那麼美好的東西,它不過是一群走投無路的可憐蟲聚在一塊抱團取暖的地方罷了。”
梅洛卡轉過頭來說,“不聊這個,你剛不是說有事情要告訴我嗎。”
“嗯,在鐘樓裡……”
浮生把自己看到的東西都說了出來,“就是這樣,車厘子前……車厘子你有沒有聯想到什麼。”
浮生說“通過花哨的表演引開觀眾的注意,從而完成不可思議的事情。”
“魔術。”梅洛卡脫口而出。
兩人齊聲“大變活人!”
於是在某位熱心的私家偵探的提醒下,工作人員們在鐘樓頂部的隔間中找到了昏迷的三人。
在處理完手尾後,兩人閒聊。
梅洛卡戴上獵鹿帽,披起灰色大衣,叼住一杆煙鬥,“我想我已經明白這個案件的真相了,最初凶手混在遊客裡偽裝失蹤,工作人員迫於壓力選擇疏散遊客,這恰恰為凶手製造出了一個儘量少目擊者的作案環境,畢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使人消失那就不是魔術,而是魔法了。
在放倒了幾個失蹤者後,凶手偽造了一場虛假的祭祀引開注意,隨後逃之夭夭,算算時間,就算調查者再怎麼廢物,也應該驗出那麵牆上的血跡不是人血了吧。”
“可那個凶手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浮生表示不解。
“也許是樂趣,也許是練習,也許真的另有目的,但既然他非常識時務的沒有造成傷亡,那就與我們無關。”
“練習?”
“嗯,是的,看他繪製咒文的手法就知道了,即使不是修行者,也肯定和這個圈子有很深的接觸,等你道法境以上就明白了,固然你可以學習前人的道法,但那對你自身沒什麼益處,聰明點的人就喜歡自己總結經驗,創造出獨一無二的道法,就像學者們搞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發明一樣,創造是普世不變的捷徑,嘛,也有人修到這就拐彎徑直奔向神通者的路子的,我猜那個凶手有與魔術惡作劇相關的能力吧,像這種練習,忘仙不禁止、但不能越線。”
梅洛卡看浮生一副深思的樣子,忍不禁地笑道“你是在考慮自己怎麼晉升嗎,雖然走捷徑確實好,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用非得拿自己和天才比較,多記幾本功法秘籍,水到渠成就晉升了。”
浮生聽梅洛卡這副前輩教導後輩戒驕戒躁的架勢,感覺怪不好意思的,“我是好奇,車厘子擅長什麼。”
“這種東西是美少女的秘密啦,你就當我是資料上寫的,擅長使劍就好了。”
“那些調查的是什麼人?”
“民間修行者,也就是所謂的散修,城裡頭多多少少會有幾個,通常境界不高,但說不準呢,高手在民間嘛,元初的十一個天神巔峰中就有一個很厲害的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