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轉過身子,一隻腳踩在桌麵上,拿起桌上的酒壺,無比順溜地轉動著,把玩著,冷森森地笑道
“塗懷遠,你不是要喝酒嗎?先賞你一壺。”
地上之人如草原上饑餓數月的獅子,忽然見到一隻落單的小牛犢,瀕臨絕望死灰般的眼中陡地射出一抹嗜血的亮光。
他抬起頭,舔了舔乾涸的唇。
陳子期提起酒壺,往地上緩緩地傾倒,清冽醇香的玉液灑向地麵,孟懷遠已經迫不及待,趴在地上狠命舔食四處橫溢的酒釀。
陳子期看著孟懷遠像狗一樣趴在地上乞食,哈哈大笑,目中發出凶戾之光。
此時,那張俊俏的臉看起來無比的猙獰。小疊緊咬著唇,陳子期一定是瘋了。
“這裡還有半隻燒雞,想不想吃啊?”
孟懷遠看著在眼前不停晃動著的燒雞,像老光棍看到赤身裸體的大美女,哈喇子成串地從嘴角滾出,乾啞的嗓子嗚咽“吃,吃,吃……”
陳子期拿起那半隻燒雞,在眼皮下轉動,用嘴吹了吹,一副忍痛割愛的表情。
“如此噴香美味的燒雞,給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吃掉委實可惜,還不如將老鼠喂肥,下次餓了正好逮老鼠充饑。”
說完將燒雞放回桌上,要孟懷遠看得見,聞得著,卻吃不到。
陳子期端起酒壺,用壺嘴隔空往嘴裡傾酒,像是發泄後的一段輕鬆。
然後把酒壺往桌上重重一放,眼中綻射出駭人的寒芒。
“嘭”一腳踢翻身前的凳子,隻聽角落裡驚起“突”的聲響,連老鼠都唬得跳起來。
折磨得差不多,陳子期才帶著心滿意足的快意,提著食盒大踏步而去。
小疊心頭一慌,看見旁邊有個黑洞洞的小門,急忙閃了進去。
直到那腳步聲遠去,小疊才慢慢地邁出,腳下沉重得似綁了鉛塊,心情壓抑得如萬朵烏黑的墨雲直抵腦門。
四麵靜得詭異,仿如進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墳墓,偶有老鼠“吱吱哇哇”的追逐聲。
小疊順著亮光悄無聲息地走過去,麵上尚有初乾的淚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地上的孟懷遠。
見其骨廋如柴,皮膚像粘上去的破皮袋皺巴巴的,胡子卷得像獅子的毛,頭發結成爛麵餅。
衣服破成柳條,糊滿了油鹽醬醋,和著發黴的黑斑,像是從垃圾堆裡扒拉出來的,活脫脫一個臭不可聞的乞丐老頭兒。
曾經的不可一世,由了不起的人物變成了廢物,由風流儒雅變成髦髦白發,由南域首戶變成食不裹腹。
現在麵目全非,與鬼僅差一步之遙,隻不過還留著一口氣兒,真真是可憐可悲可歎。
小疊在桌前站定,抬起一雙悲傷的眼。他睡在地上,一動不動,宛若死人一般。
好半天,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抬起頭,隔著那盞明亮的燈火。
隱隱約約看到燈盞背後站著一個少女,襯著那團火光,好似從夢中走來,模模糊糊,若隱若現。
“疊兒,”他張嘴,以為產生了幻覺,發出的聲音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
“爹爹,”小疊強忍住內心的悲痛,喃喃出聲。
“疊兒,真的……是你嗎?”那絕望的雙眼陡地爆出希望的火花,他努力向前爬動,鐵鏈子發出哐啷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