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四季溫和,這一日,又是頂頂晴好的天。
清晨嫩得簇簇新,陽光落下淺金色的光,驅散夜霧。
黎明將所有的高腳杯都斟滿了酒,
太陽向天下昭告它的存在。
告訴所有人
黑暗已散,光明終至。
盛懋章又是一夜未眠,所以妻子稍微動了下身子,他就立刻上前,“錦秋,你感覺怎麼樣?”
長期營養不良,導致喻錦秋非常瘦弱,雙唇失去血色,隻伸出另一隻沒受傷的手,輕輕撫了下丈夫的臉,嘶啞著嗓子“你怎麼瘦了許多。”
“我告訴你了,我會帶女兒回來,你為什麼還要做傻事!”
“她人呢?”
“她……”盛懋章聲音沉沉,“她受傷住院,暫時來不了,我給你發過她的照片,還有庭川做的dna報告,一切都是真的!”
“這次,是真的!”
尋女多年,這期間,有過希望……
但最終驗證,全都是失望!
“懋章,”喻錦秋從嘴角擠出絲微笑,“你是不是猜到,我快撐不下去了?”
“你跟庭川不用騙我。”
“媽……”盛庭川拎著早餐進入病房。
喻錦秋看到兒子,嘴角露出絲笑容,示意他走近些。
“媽,爸說得沒錯,妹妹確實找到了,您好好養身體,待恢複些,我馬上帶您去京城找她。”
“好啊。”
喻錦秋蒼白的臉上,笑容很淡。
嘴上應著,心裡並不信。
找了多年,忽然告訴她已經找到了。
她下意識覺得
不會是真的。
盛庭川還想開口,就被喻錦秋打斷,“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她長期食不下咽,剛吃幾口飯,就惡心得反胃想吐。
生理性的厭食,所以才會營養不良,看過醫生,說她這是心理原因,治不了。
喻錦秋在兒子麵前,勉強喝了幾口粥,才看向丈夫“我們出院吧,醫院裡味道太難聞。”
盛懋章皺眉,“醫生說,需要住院觀察兩天,你如果覺得味道不好聞,我陪你出去走一走,早上外麵空氣好。”
她點頭應著。
喻錦秋是割腕,腿沒事,隻是虛軟無力,披了外套,在丈夫的攙扶下,緩步離開病房,盛庭川緊隨其後。
三人停在了一處銀杏樹下,秋風中,泛黃的葉子在枝頭搖搖欲墜。
地麵落了滿地金黃。
喻錦秋太累,坐在樹下的長椅上,看了眼守著自己的父子倆,笑容淡淡“你們有事就先去忙吧,放心,我不會再自殺。”
“媽……”
盛懋章沒說話,隻是拽了下兒子的胳膊,示意他跟自己先離開。
多年夫妻,他清楚,妻子想一個人靜靜。
父子二人沒走遠,隻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著她。
喻錦秋確認丈夫與兒子離開,渾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乾,低頭掩麵,聳動顫栗的肩膀,可以猜得出,她哭得傷情。
她太久沒夢到女兒啊……
太想她。
可能她也是怪自己,一直沒找到她,所以這些年,都不曾到自己的夢裡來。
她曾想過,放過自己,一邊尋找女兒,一邊用心生活,可她做不到。
一想到女兒可能也在找他們,亦或在吃苦受罪,她就無法好好生活。
偏又找不到她,
思念成災,
她選擇了懦弱,向命運妥協。
知道這個決定對不起丈夫和兒子,可思念襲來,她控製不住自己。
醫院內人來人往,不少人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隻是在這裡,生老病死是常事,所有人都神色匆匆,無人上前。
喻錦秋雙手掩麵,直至聽到有東西碾過地麵銀杏葉,發出窸窣餓聲響,才停止哭泣。
感覺……
有人停在了自己麵前。
“夫人,”一個好聽又溫柔的女聲。
喻錦秋怔了下,急忙用袖子擦拭了下眼淚,抬眼瞬間,瞳孔瞬間放大,怔怔得看著眼前的人。
渾身血液都好似被凍住。
麵前的姑娘,長了雙與女兒一模一樣的荔枝眼。
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她坐在輪椅上,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拿了個柔軟的竹棉方巾遞給她。
這是……
喻錦秋曾收到過丈夫發來的照片。
照片中的人,與眼前的人一般無二。
鐘書寧沒說話,又從口袋掏出那根紅繩遞給她,喻錦秋怔了數秒,顫著手接過,隻一眼,她就認出,這是自己親手編織。
眼淚成串,猝不及防地落下。
她握著紅繩的手,顫抖著,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更是一吹就倒。
她本能起身,兩條腿卻幾乎站不住。
鐘書寧看著眼前的人……
瘦弱得好似風一吹,就折斷。
瘦弱、蒼白,
她渾身顫抖著,目光緊盯著她,顧不得手腕上自殺的傷口,細細撫摸著她的臉,摸著摸著,淚水就模糊了視線。
一點一點,落在鐘書寧身上,
溫熱的液體,卻好似帶著燙人的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