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丫打小就與李靈運相識,知道怎麼拿捏他的脾氣,打趣道。
“終於肯開口說話了?”
李靈運聞言皺眉,認真回答“你說話我一直都有在聽。”
“行了,那就是我理虧。”
黃三丫拍了拍手“我呢,還有點時間。要是你心裡不痛快,隻管對我說就好了。反正你都在我麵前哭過了,也沒什麼好丟人的。”
“好。”
李靈運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情緒確實要釋放出來一些了。
不然,若是憋得太久。
沒準哪一天,他就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二人悠悠坐在屋簷下。
李靈運講起了發生在自己和李從彧之間的趣事。
其實,先前他是真的下了狠心,想把李從彧永遠留在山上。
但這種想法到最後又壓住了。
年紀會帶來心境的變化,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事在人為。
李靈運知道現在的自己與過去不同,將來的自己可能也與現在不同。
他不敢保證自己永遠是對的。
因為生命既有花期,自然也會腐朽。
他固然舍不得徒弟離去,但更不願意讓自己成為徒弟成長路上的絆腳石。
當年的師父就不曾乾預過他們。
現在,輪到李靈運了,他當然也會給弟子們充分的自由。
若是哪一天李狼說他要下山,受不得這山裡的枯燥日子了。
李靈運想,他大抵是會答應的。
自己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劍池傳人。
但他卻是李狼和李從彧貨真價實的師父,若劍池的傳承斷在自己這裡,那麼自當也由他身入黃泉,去向師父與曆代祖師請罪,承擔所有的責任。
李靈運絮絮叨叨了許久,再看黃三丫,笑著問了一句。
“你是否覺得我這人太幼稚了。”
黃三丫沒有回答他。
因為,彼時外麵的天早就黑了,山裡也沒有點上蠟燭。
黃三丫本就是急匆匆上山的,身體疲憊困倦,如今見李靈運情緒安穩了,也終於能放下心去睡一覺。
李靈運看著熟睡的人,一時啞然。
此刻,二人的肩膀幾乎緊貼著,這距離也是前所未有的近。
這漆黑的夜空宛如一方深不可測的磨盤,上麵勾勒著每個人的生命軌跡。
兩條本是相交的弧線,在即將遇見時又錯開,然後以一個雖然小到微不可察,但確實是相反的趨勢向外延伸。
他們的距離不見得會疏遠多少。
但這注定了隻是一場背對背的奔赴,再也沒辦法走到一起。
李靈運聽著黃三丫的呼吸,像是自言自語。
“我是真的懊悔了。”
說罷,他看著這女人蜷縮的模樣,目光閃爍,正準備起身,才發現黃三丫竟然徑直朝他這邊倒過來。
這讓李靈運是又喜又驚。
他無法描述這種情緒,於是把不終劍給取出來,小心翼翼當做支點般,代替自己暫時撐著,隨後進屋去給她拿被子。
李靈運剛走。
黃三丫的呼吸聲依舊,但雙眼卻幽幽睜開了。
她的目光晶瑩透亮,仿佛隱藏著某種情緒,但終究是不想讓這一幕被李靈運知曉,於是再度合上雙眼。
沒多久,她就感覺到身上多了一層被子,帶有李靈運身上那種草木般的氣味。
黃三丫本來不準備真的睡去,可這草木的氣息像是微醺,撩撥之後又讓人沉溺。
直至走進了那個幼時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