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淩晨,早課依舊。
把昨晚的一些殘羹剩飯熱熱當作早餐,眾人勉強對付了幾口,於是開始各忙各的事情,難得有這麼閒適的日子,當然要好好放鬆一下,彆看他們五個昨晚爛醉如泥,可今早上竟沒有一個睡回籠覺的。
湖邊的空地很大,基本上乾什麼的都有。
星流雲也不知道又是發了哪門子瘋,非要拉著歐陽尋陪他練武,兩人在最外邊那一塊地界上呼來喝去,上躥下跳,動靜鬨得就數他倆最大,把這一片的鳥都驚沒了,而且看這架勢吧,似乎還真的打出了真火,其實星流雲的目的很簡單,一來是為了耗著歐陽尋不讓其去騷擾自己姐姐,二來要借著切磋比試向歐陽尋撒撒怨氣,可能在他眼裡,歐陽尋與他之間的差距還停留在三年前那個水平,以他強悍的肉體外加精湛的武技,輕輕鬆就能把歐陽尋揍得滿地找牙五體投地,可人家歐陽尋這幾年也不是白活的,況且那時候的他本來就是在藏拙,最重要的是,他怎麼能允許自己在心上人的麵前出醜呢?於是使出渾身解數,與星流雲相爭不下。
尹諾又從蕭聰那兒借來幾本老書,自己簡單編了把藤椅,端著茶具在小湖的另一邊——也就是離星流雲和歐陽尋最遠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端坐在藤椅上看起書來,旁邊的石頭上放著一大碗濃茶,他麵帶微笑,看上去倒也極是愜意。
鴻翔在尹諾編藤椅的時候,死纏爛打著讓尹諾也幫他編了一個,加長型的,看上去就跟一張半折的床差不多,此時的他懶散地躺在床椅上,一會兒看星流雲跟歐陽尋切磋打鬥,一會眯著眼睛看天,時而微笑,時而皺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幽女柔荑托著美腮,坐在湖邊歪著腦袋看著湖麵,不時撿一塊片狀石子打個水漂,看背影覺著有點百無聊賴。
蕭聰盤坐在地上,麵前擺著一方棋盤,正在跟前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它所苦惱的自然是該給那“小孩”準備一座什麼樣的法陣,而再農和霍鬨麵對麵就坐在四方棋盤的另外兩條棱的位置,低頭看著棋盤,靜默不語。
多麼可愛而美好的一副圖景啊!
可蕭聰的內心世界卻是十分苦惱的,在昨天的交涉中,他已經知道那古劍裡的靈物就是一道法靈,而且還是一道以純粹法則形態存在的法靈,這種靈物實力雖然不濟,但卻是很難纏的,哪怕僅剩一點法則碎片,也有極大的可能卷土重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蕭聰對他雖無惡意,但還是要防止它貪得無厭擺幽女一道,萬一他要是留一點法則碎片在古劍裡沒被察覺出來,那對幽女來說可是後患無窮的,哪天它要是遇上什麼事指不定得拿幽女作為犧牲品,那這事兒可讓蕭聰情何以堪啊。
關於這個問題,蕭聰整整思索了一天,連午飯都沒心思吃,隻是簡單對付了幾口,他想了不計其數的法陣組合,皆感覺還差點什麼,直到於子夜昏昏睡下之後,於朦朦朧朧間才想到一個比較笨的方法——為什麼非要以法陣來直接探測呢?將它的狀態前後兩次對比一下不就完了,順便在神忌劍上留下後手,它要是敢耍小聰明,就直接讓他萬劫不複!
蕭聰這個想法雖然聽著有點荒誕,卻是有實際理論基礎的,法靈這種東西,因為更接近天地規則,所以直接被天地規則所控,它要真是被彆人抹殺,在僅有一點法則碎片的情況下確實可以恢複到原有的完整狀態,但若他是自己斬去了身上的某些法則碎片,那它就恢複不回來了,這之中牽扯到一個很複雜的意誌問題,因為法靈這種東西本就是天地意誌所造就,而玄真界所有的法靈身上的規則碎片是不可重複的,也就是說隻有一套而已,當一隻法靈斬去自身法則碎片後,這些被斬去的法則碎片會依據天地意誌而被轉移到其他法靈身上……
咦,不對啊,這樣說來自己這足足一天的的擔心豈不是太多餘了,它要是想把留下的碎片繼續為己所用,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蕭聰有一種想要錘死自己的衝動!卻在睡夢中笑出了聲來。
當然,蕭聰這個想法也不是太過多餘,萬一那法靈隻是想損人不利己地作壞,一樣會對幽女不利,所以這點準備還是很有必要的。
事不宜遲,蕭聰猛地翻身而起,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一個人走到帳篷外麵,此時是再農在值班,見蕭聰出來,就要打招呼,蕭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再農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來,蕭聰示意再農繼續在此值班,一個人往遠處走去,再農看著蕭聰愈行愈遠的背影,臉上是非常迷惑的表情。
往前走出約莫百步,蕭聰取出幻離司空,盤腿坐下,將袖珍棋盤放在身前,戴上戒指,沉浸到五尺見方的石洞裡,開始對這裡的大道衍化用心參悟起來。
就此事來說,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步驟,法靈係天地規則所化,自然便受大道影響,蕭聰既然不能直接接觸天地規則,所以隻能在大道上做點文章,從法靈跟大道的共鳴上看,它在入主神忌劍前後有沒有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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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蕭聰將戒指從手上摘下來,回到現實世界,抬頭看,孤月已經西斜,想來應該已是寅時。
他從地上爬起來,右手一翻取出誅仙劍,並以其作筆,在地上畫起了道圖,雖然說現在蕭聰布陣一般已經不再需要提前畫道圖,但這並不代表這門手藝在他這兒已經用不著了,蕭聰之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用不著畫道圖,不過是因為他的陣法造詣跟他的精神力不太匹配,精神力相對來說有點高,所以在以較低陣法造詣布陣時,要求低,道圖其實就在腦子裡,雖然細節不是很明顯,但也夠用了。
像現在這樣要布下一座對他來說近乎是挑戰的玄妙法陣,要求實在太高也太多,所以還是依著道圖來更靠譜些。
磨刀不誤砍柴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蕭聰足足花了近兩個半時辰,才將這些事情弄好。
時間已是卯時,今天早晨這些人也真夠自覺,不用蕭聰叫,一個個陸續走出帳篷來。
帶著眾人昨晚早課,蕭聰繼續忙活,又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將法陣布好,在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並全力以赴的狀態下,與“小孩”在這座新法陣裡進行第二次會晤,為了這一套完備的法陣體係,蕭聰可謂是絞儘了腦汁,既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又不能被“小孩”覺察,要把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冠以合理的理由,相互照應,相互彌補,他的陣法造詣,在這一套法陣體係中,已經算是黔驢技窮了。
這一次不再有蒙蒙霧氣,而是周圍一片光華閃爍,蕭聰和“小孩”還是相對而站,隻不過,小孩身旁多了柄虛化得近乎快要看不見的神忌劍。
將一切交代完畢,蕭聰退出,這一次事關重大,可能會引來天劫,他可不想徒受池魚之災。
從法陣中出來之後,蕭聰舉目四望,不由得低頭一歎,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讓那小孩在這裡渡劫,這麼美好的景色怕是要儘數被毀去了,心裡感覺挺可惜的,隻希望“小孩”引來的天劫不要太大,隻要在三重之內,它的法陣就能保這一塊地界不受任何影響。
將星流雲他們帶到小湖的另一邊,蕭聰給自己布下一座匿影藏息陣,就在尹諾之前為鴻翔編製的那張床椅上睡過去了,現在“小孩”那邊他已經儘了全力,就算再出什麼岔子現在的他也是愛莫能助,至於熱鬨如何,他也沒半點興趣,此時此刻的他隻想好好休息休息,點燈熬油這麼長時間,他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星流雲等人一個個抻著脖子拭目以待,不時交談幾句,無非是,“怎麼還不開始啊?”“你們誰見過天劫嗎?”“你說這一次那法靈會不會被直接劈死,那可就一勞永逸了對吧。”……
突然,神光衝天,一紅一白,形象是兩把直指蒼穹的寶劍,紅的自然是醜劍,白的自然是神忌劍。
剛才還好端端的天空在幾個呼吸間烏雲密布,閃電在黑壓壓的雲裡邊遊走,隱隱傳來隆隆悶響。
星流雲興奮道
“快開始了,快開始了。”
歐陽尋目色深邃地看著天空,輕聲道
“也彆抱天大希望,看這天色,雷劫估計不會太大。”
星流雲扭過頭來,
“為什麼這麼說。”
歐陽尋沉聲回答道
“根據我在龜府看到的記載,比較厲害的雷劫根本不會產生這種類似於雷雨前夕的景象,所以說根本沒觸碰到更高層次的天地感應,不過是在做做樣子罷了。”
星流雲輕笑道
“怎麼聽你這樣說,感覺這天上好像有一個管理這方麵的組織似的。”
歐陽尋分外認真地點點頭,
“你不要笑,還真是那麼回事,呃……其實也不是那麼回事,怎麼說呢,觸發雷劫必然是對天地有所冒犯,這冒犯有大有小,觸發的天劫嚴重程度就不一樣,俗話說,上天有好生之德,總不能但凡犯一點錯誤就讓生靈萬劫不複,那未免太殘暴了些,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對於一些小打小鬨,給個教訓也就完了。”
星流雲又在抬杠,
“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饒人處且饒人?不都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嗎?怎麼到你嘴裡就變味了!”
歐陽尋笑笑,
“狗咬你一口,難不成你還要回咬一口,老天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不屑於與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計較罷了,不然怕跌了身份,至於你說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對,因為在某些事情麵前,我們確實都是可有可無的犧牲品。”
這句話說的似乎甚合星流雲的心意,隻見他盈盈笑道
“你說的對,隻要還在他的掌控之中,隻要還能為他所用,他就不會出手,畢竟,發動一場雷劫也得費一番力氣不是?”
此言一出,尹諾也跟著笑了。
星流雲和歐陽尋的目光再次回到天空之上,那裡已經開始有天雷墜落,無一例外全都打在了醜劍的劍尖上,沒有一絲雷暴溢出,就好像全被吸收了一樣,這方美景得以暫時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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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流雲劍眉一挑,突然又問道
“噯,對了,我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你們說,對於像古劍這種逆天級的存在,老天爺是怎麼對待他的,咱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跟老天爺抗衡,若是不能的話,為什麼不趁著這個機會滅了它呢?還有一件事,按小聰的話說,這法靈也是在逆天而行,算得上是個不小的罪過,老天爺為什麼隻給他撓撓癢呢?”
歐陽尋皺眉想了一會兒,回答說,
“這兩個問題我也想不清楚,隻能跟你說對這兩個問題的一些想法,你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疑問,我想是因為你先入為主了,你把天地想象成了一個有生命的存在,不過,我不認同這個想法,天地在這世間,也不過是在扮演一個執行者的角色,而且與眾生共同構成一個平衡,這個平衡便是規則,而規則,又與規則之外的東西構成一個更大的平衡……”
“等等,等等,”星流雲一臉不耐煩道“到底是什麼平衡,你能不能講的通俗一點。”
歐陽尋掃掃腦袋,憨笑道
“其實我本來也不太明白,要不你留著這兩個問題問小聰吧,他肯定定能說的明白。”
星流雲看看半空,覺著那裡的景象也沒什麼好看的,於是轉回臉來對歐陽尋道
“算了,你說吧,我儘量理解。”
歐陽尋又笑了笑,接著上次的茬說道
“規則之內與規則之外是一直在相互影響的,其實,我們都是這種相互影響的產物,假如沒有規則之外的影響,我們隻能活在規則之內,那我們的修行便是毫無意義的,我們修行的意義,不就是為了跳出規則獲得自由嗎?所以修士修為高到一定程度後便會受到壓製,這就是所謂修行實為逆天而行的由來,還有像能引起天地浩劫的不世之寶,絕世功法之類的,包括某些葬天狂人的出現,也是這一本質的體現,可我們也不是真的受控於規則之外的東西,因為那樣照樣還是奪不回自由,我們隻是在他們的抗爭中鑽了空子罷了。”
趁歐陽尋頓聲喘氣咽唾沫的功夫,星流雲似懂非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