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的時間匆匆流逝,在蕭聰不遺餘力的精心布置下,用來臨摹大道軌跡的法陣終於完成。
古聖峰上白雪皚皚,一尊巨大的雕像筆直矗立,雕像之下,坐著似乎始終沒有動過的聖麒麟,俊顏含笑的年輕人就站在不遠處,他先是看了會兒雕像下的老獸,而後扭頭看了看天色,嘴角又上揚了幾分,卻看不出什麼色彩。
下一刻,年輕人毫無征兆地一屁股早在地上,身子慢慢後仰,在雪地上躺成一個“大”字,閉上眼睛,安心睡去。
如此過了約莫三個時辰,聖麒麟的聲音兀然響起,
“何時開始?”
躺在雪地上的年輕人閉著眼睛,靜謐安然的模樣,仿佛在淺寐,實際上卻將聖麒麟的話全聽進了耳朵裡,因而微微一笑,闔著眼睛道
“這不是在等著聖尊您的指示呢嘛。”
“你已經準備好了?”
“隨時恭候。”
蕭聰的聲音甚是慵懶,話音落下不久,他睜開眼睛,並緩緩坐起身來,那一雙眸子裡一片清亮,不見半點惺忪。
“那就開始吧。”
聖麒麟跟著站起身來,緩緩走進法陣之中。
不知蕭聰因何而笑,隻是一笑之後,便從彌芥中取出誅仙劍,隨手一拋,誅仙劍打著旋兒飛上天空,落下後竟然筆直地插進雪地裡,但見光華一閃,一人一獸原地消失。
相騎,從本質上講,應該是一種契約,而契約的履行,必然需要一個強大外力的約束,但這事兒放在蕭聰和聖麒麟身上,明顯不像其他修者和古獸之間那般簡單,畢竟一個是無儘歲月以來第一個可以修煉的蕭家人,而另一個是這世間僅有的一頭麒麟聖獸,這兩個已經超出尋常認知的逆天存在,其契約的履行,要靠哪一種強大的外力來保證呢?
天地?規則?所謂的道?
好像都不行……
甚至契約完成之後誰來約束誰,都是個變數,隻可惜,麵對如此境況,蕭聰彆無選擇。
在此之前,蕭聰也曾想過,假如一開始就知道天道翁讓他到這兒來找聖麒麟,是為了讓其與後者完成這樣的約定,他還會來嗎?
答案是自己依舊會來,隻是過程,可能要比現在更艱難一些,或者,他最後根本就走不到這兒!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既來之,則安之,後來他也想開了,關於那個大局,蕭家亦是扮演了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而他蕭聰,卻已經是僅存的蕭家人,也是理所當然的蕭家族長。
蕭家既然沒有完全覆滅,他作為唯一的後人,便必然要擔起祖先的責任,如此說來,這件事對他來說便更加不容推就了,祖先們可以為此殫精竭慮苦心經營,族人們可以為此無有怨言慨然赴死,他為什麼就不能與聖麒麟完成這樣一個前路未卜的約定?至少,他還有命在啊,這就是他比其他族人幸運的地方,也是他要承擔更多的原因,他爹拚著一世英名留下他這麼一縷火苗,可不是讓他苟且偷生的!
“仙人的,不就是以後日子過得更辛苦點嘛,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蕭聰還怕這個?笑話!”
…………
半年之後,一人一獸於原地再次出現,表麵上看,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在眼睛倏然睜開的那一刹那,兩對眸子裡卻同時迸發出九彩神光,交相輝映,融合成一副蕭聰騎在聖麒麟身上的圖騰。
少頃,圖騰從那張“畫”脫離出來,奔向那立於古聖峰上的和藹老人並撞進他的懷裡,而後消失不見。
“成功了?”蕭聰的聲音輕然響起。
“成功了。”聖麒麟用那依舊毫無波瀾的聲音以作回應。
可蕭聰臉上卻並不見分毫激動之色,相反,那一雙清涼的眸子裡,閃動的是越演越烈的期待,
“那我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聖麒麟答非所問,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那還用說,當然是努力提高修為了,要不然怎麼跟你們一起完成大業!”
“在大荒?”
“怎麼,不行嗎?”
聖麒麟搖搖頭,
“依我之見,你應該儘快回玄真東界去……”
蕭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混沌樓那邊也有安插在大荒中的釘子,這事兒聖麒麟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說,他倆相騎成功這件事,不久之後就會傳到混沌樓樓主的耳朵裡,這可不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它為蕭聰引來的,絕對是混沌樓等勢力的淩厲出手,無情抹殺!可現在的他麵對那等龐然大物,明顯沒有半點還手之力,他本想在大荒中多曆練曆練,長點本事,也算是為未來存點希望,可聖麒麟竟然讓已經跌落回天境的他回玄真東界去,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
於是年輕人第一次忍不住將聖尊的話打斷,
“為什麼!”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聖麒麟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樣平靜,“或許在你的認知中,總以為修行不分地域,在大荒跟在玄真東界都一樣,可我不得不告訴你,這其實很不一樣,玄真界自打有修靈以來,修行的所有沉澱都在玄真東界,那才是真正的寶藏,而大荒,不過是因為有荒邪的存在,眾生靈的實力才能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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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拒絕荒邪,那大荒對你來說便毫無裨益,因為它並不能給你那些難能可貴的東西,你隻有回到玄真東界,才算是遊魚入海,健鳥飛天。
至於你心裡的擔憂,則完全沒有必要,古聖峰地域特殊,這裡發生的事情,外人萬難知曉,所以你我之間的事情,僅僅是咱們兩個知道而已,那些老家夥們,絕對不會冒著觸犯因果忌諱的風險對你下手,況且,他們還指望著你幫他們找到那世間最讓人眼紅的秘藏,而其他的土雞瓦狗,雖然麻煩,對你來說也應該不成問題。
回到玄真東界之後,你一定要儘力折騰,你折騰的動靜越大,你就越安全,但不要觸犯那些禁忌,其中尺度,你一定要好生拿捏。”
蕭聰想了想,問道
“是要讓他們誤以為策反成功?”
“不光是這樣,依照以往的經驗來看,你們那些狂妄之舉,在他們眼裡,是欲蓋彌彰的障眼法,看見你們折騰,他們會起疑心,覺得表象之下有陰謀,所以會小心觀望,由此你便安全,你們越安靜,則會讓他們覺得已經失去應有的價值,反而會被滅口。”
蕭聰了然頷首,
“哦,懂了……那我何時回去,怎麼回去?”
聖麒麟沉吟片刻,
“還是通過藏界湖回去吧,給他們多留一個疑問,另外,你現在是天境修為,可以在大荒中逗留一段時間,借以恢複到摘星境,但摘星境之後,一定要回玄真東界去。”
蕭聰又不懂了,
“為何,不是剛才還說大荒中的修煉對我毫無裨益嗎?”
聖麒麟耐心道
“依我看,即使沒有那樁奇遇,你的修為現在也差不多該到摘星境了,所以,這對你來說,並沒有任何壞處。”
蕭聰懶得多想,點點頭道
“行吧,我知道了,咱們回去吧。”
“好。”
聖麒麟話音剛落,七彩神光悄無聲息地再次顯現,一人一獸踏進門裡,伴隨著神光刹那間收斂,消失不見。
一眨眼的功夫,便來到了之前矗立著巨大石碑的山洞,聖麒麟帶著蕭聰走出山洞,最後來到三座險峰之間的湖泊邊,駐足道
“我就送你到這裡了,以你的能力,回到大荒那片世界輕而易舉,不過你回去之後,不要急著離開,我為你準備了二十八頭坐騎,你在藏界湖之外等一等他們,將他們帶到玄真東界去吧。”
蕭聰聞言,倍感詫異,
“將大荒古獸帶回到玄真東界去……這樣,真的好嗎?”
“你不必有任何顧慮,即使我不直說,你也應該知道這二十八頭坐騎是給誰準備的,讓蕭家將與他們放心大膽地建立盟約,你帶著他們,有百利而無一害。”
蕭聰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作揖一禮,
“謝過聖尊,那……我先走了?”
“走吧,路上小心。”
蕭聰直起身來,轉過身去走到堤岸上,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見聖麒麟也在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於是點頭致意後縱身一躍,紮進水中。
聖麒麟還是那樣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泛起一圈圈漣漪的湖麵恢複平靜,忽而一聲歎息,自顧自低聲念叨了一句,
“好孩子,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隨著七彩光華一閃,老獸原地消失不見。
一口氣下潛上百丈之後,蕭聰心中默念起神秘古經,如此過了近一個時辰,藏界湖才有了反應,那些密密麻麻的畫麵在他識海中再次顯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頭疼欲裂中掙紮尋找了多久,才找到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星流雲他們乍一看還是老樣子,隻是仔細端詳,總發現有些不一樣,至於是哪裡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了。
蕭聰不做它想,心念一動,生不如死,在霎那間失去意識後,便自動往那邊去了。
大荒,三座險峰中間的藏界湖邊。
一行眾人零零散散地錯落在青青草地,他們有的站著,有的坐著,站著的姿態筆直如出一轍,可坐著的卻各有特點,尤其是其中一個賣相極好的年輕人,歪七扭八,活像個麻花。
這個賣相極好的年輕人不是彆人,正是從裡到外沒個正形的星流雲。
此時距離一年之約已經過了一個多月,而鴻翔他們提前趕回,在這兒已經七上八下地等了蕭聰四十八天,每一天都近乎度日如年,所以現在這片草地上的每個人,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星流雲仰天長歎,沉重至極,沒說一字卻勝過千言萬語。
此舉引起連鎖反應,所有人有跟著始作俑者稍吐心中塊壘,三十幾聲歎息接連想起,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開了口,
“都已經過去三十七天了,咱們還這麼等著,什麼都不做嗎?”
歐陽尋看著鴻翔,露出一絲苦笑,
“再等等吧,既然那時聖使說小聰已經到達古聖峰,讓我們安心等著,我們安心等著就是了,雖然當時小聰也說過讓我們等他一年,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快嘛,再說了,其實我們心裡也都清楚,此番回到這兒,不過是心存僥幸,之所以擔心,也不過是想念在作祟罷了,小聰絕對平安無事,咱們就算再等一年兩年的,又有何妨?大不了留個人在這兒守著,我們再曆練去,如此兩不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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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流雲幾聲哂笑,
“歐陽尋,你心還真大哩,可事情沒法像你動動嘴皮子似得那麼簡單呐。”
歐陽尋訕笑著低下頭去。
湖麵上無端泛起一圈微不可見的漣漪,被一向目光敏銳的星流雲於轉首一瞥間及時發現,他心中激動,猛地坐直身體,並驚呼出聲,
“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眾人循聲而望,見湖麵上的漣漪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強烈,甚至冒出了幾個水泡,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浮上來,他們屏住呼吸,看著湖麵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知不覺中心跳越來越快,都要頂在嗓子眼上了。
在一雙雙灼熱目光的注視中,主角終於露了頭,星流雲等人同時出聲,
“是小聰(哥哥)!”
星流雲剛要上前,卻被歐陽尋及時拉住袖子,
“乾嘛?”
“先彆上去,我們又不知道這裡麵有什麼隱情,不要因為自己的一廂情願而給小聰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反正都已經等那麼久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看看再說。”
星流雲一把甩開歐陽尋的手,翻著白眼道
“哪來這麼多隱情,你神經病吧!”
“星流雲你……”
星流雲手腳利索,歐陽尋話還沒說完,他便已經探著身子將蕭聰拉扯到了堤岸上。
眾人一烏泱地湊上來,看星流雲拍拍小聰的腮幫子,小心翼翼地問候道
“小聰,小聰,小聰!”
鴻翔眉頭緊皺,輕聲開口,
“哥哥這是因為精神力消耗太大而昏過去了,讓我來吧,這是我的強項。”
星流雲重重點頭,
“行,我幫你把他擺正。”
眾人圍成一個圈,中間是對向而坐的鴻翔和蕭聰,這一幕已經很是熟悉了——鴻翔腦後飄著麵銀色法盤,盤膝而坐,閉著眼睛,右手掐訣,左手抵在小聰的眉心,而蕭聰,僅僅是那樣靜靜地坐著,看上去姿勢還不怎麼端正。
歐陽尋眉頭緊皺,碰碰星流雲的胳膊,小聲道
“你有沒有覺得小聰有點不太對勁!”
星流雲直眉輕挑,
“哪兒不對勁?”
“氣息……好像變弱了很多,也就是說……”歐陽尋支支吾吾,艱難開口,“小聰的修為,應該已經不在摘星境了……”
此言一出,周圍眾人無不嘩然,星流雲等人不敢相信,趕緊閉上眼睛用心探查,結果得出的答案跟歐陽尋一樣,這一下,連蕭家將們都不能保持淡定了。
蕭大滿目憤然,近乎咬牙切齒,
“族長,他……到底經曆了什麼,到底是誰,褫奪了族長的修為!”
歐陽尋的手撫上蕭大的肩膀,沉聲安慰道
“先彆激動,一切等小聰醒過來再說,或許,這件事彆有隱情吧,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星流雲忽而莫明一笑,由此引來眾人的目光,隻見這廝意味深長道
“依我看,這八成是小聰自己弄的。”
“何以見得?”尹諾問。
星流雲又是一笑,
“你們彆忘了,小聰這摘星境的修為是怎麼來的,而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他應該是聽聖麒麟說了什麼話,終於下定決心,直接將那段嫁接在自己身上的枯枝敗葉給削去了。”
“枯枝敗葉?”尹諾失笑,“那好歹也是摘星境的修為啊,若不是蕭四少爺在那般年紀就能達到摘星境,哪還有我們這段經曆,所以星大少爺您說那是枯枝敗葉,我覺得有點不太合適……”
星流雲扁扁嘴,
“行吧,就算我這次是用詞不當,不過尹諾啊,虧你天天拿著一兩本破書在那兒讀,這思想境界怎麼還是那麼低呢?不是自己的東西,無論到什麼時候,它都不是自己的,我說這句話,肯定沒錯吧!再說了,現在距離小聰破境摘星,都四五年了,你覺得就他這天份和經曆,即使沒有那段奇遇,現在的修為會比摘星境差?我說那是枯枝敗葉,話雖然難聽了點,但它貼切啊,我就敢說,小聰這些年修為止步不前,就是被它害的!”
歐陽尋終於聽不下去了,
“星流雲,趕緊閉上你的臭嘴吧,若是沒有那段奇遇,小聰能安然活到現在?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燒,命都沒了,還修煉個屁!過去不能假設,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這話題翻篇了哈,都安靜點,彆打擾了鴻翔給小聰療傷。”
“嘿,你個歐陽尋,這話題不是你提起來的嗎?你現在竟然……”
幽女狠狠剮了星流雲一眼,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