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血沫橫飛。台上的像是一群饑腸轆轆的鬣狗,些許腥氣便能勾引起一場狂歡與盛宴。對靈力的渴望令他們不顧形象地衝上去,撕咬起那些破碎的肢體。台下的羔羊們呆滯地望著一切——他們的頭羊,他們的牧羊犬,在刀與牙的鋒利間化作肉眼不可查覺的碎屑,他們也隻是看著,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頭羊和狗是能再找的,自己命沒了可不行。
“媽媽,他們在乾什麼?”一個小女孩晃著母親的手臂。
“他們在吃肉。”
“什麼肉?我也想吃。”
“可不敢!那都是官老爺的東西。”
鬣狗散儘了,祭壇中央除了一灘血跡,連白骨也不曾留下。就仿佛先前在那裡被碎屍萬段的孩子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每個人舔去嘴角的血漬,滿臉滿身卻都是洗不掉的紅色。他們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又變回了人,露出饕餮後的滿足笑意。
“就在那一刻,天空也變成血紅,一道漆黑的光柱從祭壇中央直衝雲霄。整片雲都如被血墨浸泡,露出可怖斑駁的顏色來。轉眼間,雲層便落下了陣陣黑色的雨滴。人們摸上臉,黑色黏稠的水抹開後卻是一片鮮紅。隨後,人群開始尖叫,開始逃竄,因為他們發現那些東西如食人的螞蟻般在皮膚上擴散,侵蝕,鑽心刺骨。遮棚下的貴族們不知發生了何事,隻是聞到一股肉燒焦的味道。但很快,他們一個個肚子都漲大了,越漲越高,像吃了觀音土的窮人似的,直到一個個都炸開了,腸子肚子滿地都是。”
極月君繪聲繪色地講著,幾個聽眾都皺著眉。尤其是不知何時跑來的段嶽生,眉頭簡直皺成了包子。
“後、後來呢?”一樣不知何時出現的阿鸞扒在桌邊小聲地問。連那黑白的小家夥都害怕了似的,蜷在她後頸上不敢動。
“然後,那小男孩的魂魄在每個人的眼前蹦跳著,尖叫著,晃著他們的肩膀,不斷地大喊著‘你為何要害我!你為何不幫我!你們都該死,你們每個人都該死!’生前富裕充足的靈力令他冤死後的瞬間,化作可怖的惡靈,駭人的厲鬼,找他們一個個索命。整個城的人都融化在這片血雨裡消失了。可他還不滿足——他覺得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隻要是個人,他本性都是惡,都是冷漠,他要所有人都死……就這樣,鄰近的城鎮也被他一個一個地殺掉了,死狀無不悲慘扭曲。直到他要殺第一千個人時,無數黑漆漆的鐵鏈拔地而起,牢牢地捆住了他。”
這便是鶯月君的事了。
除了段嶽生,他們都聽出來,卻一個字都不敢說。
“這麼看……他其實挺可憐的。”他說。
“哦?你這樣想”極月君微微側臉,“過去和今後要被他殺死的那些人,不可憐了?”
“我相信好人還是有的……不過他這樣,也是有原因的嘛。”段嶽生撓了撓頭。
“即使你這麼說,也不能改變什麼。那位大人——奈落至底之主,用鎖鏈陣法困住他,隻有聲音從大地裡傳來,問他知道錯了麼?他隻是尖叫,隻是發瘋,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說。就這樣膠著了七天七夜,他冷靜下來,然後堅定地回答——‘我何錯之有?’”
人該死,人骨子裡就是臟的,人都該死。
這樣的念頭,已經深深烙進了他的靈魂。
“原本那位大人,是希望他在人間走走,曆練幾年,好好看看那些切實存在的真善美。隻是……二十幾年來,他一天都沒有悔過,還想方設法要脫離縛妖索的控製。不論他逃到天涯海角,那個聲音總是揮之不去——‘你知道錯了麼?’”
——這天下蒼生無一不惡,哪個不該死?
——你還不知道錯。
於是鎖鏈收得更緊一些,讓他痛得滿地打滾,喊得聲嘶力竭。
他慢慢學會了妥協,裝作認命的樣子。可他不曾醒悟,就不會真正擺脫枷鎖。直到有一天,他終於又做了一件錯事。
“——他不會醒悟了。”
那位大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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