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師兄為人一向正直忠義,坦坦蕩蕩。
謝花謠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接著對她說
“……我本覺得,與妖怪有聯係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你知道,謝花氏屬役魔一脈,跟妖怪打交道再也正常不過了。他鄔遠歸就算和妖怪來往,那又有什麼關係?實際上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偶爾會傳來妖怪的氣息。可是……怪就怪在,他矢口否認。而且穀內誰若是敢質疑,一定會遭到他的嚴責嚴罰。有人說,他敢動私刑呢——當然,這我沒信。”
慕琬連連搖頭“不可能,不會的,師兄絕對不是這種人。”
她很難接受師姐的說法。她離開雪硯宗不過是半年的功夫,師姐口中的這個人,怎麼也與自己熟悉的大師兄沒有任何關係。她沒法把這兩者的形象聯係起來。
“我不喜歡他”阿淩對黛鸞說,“小時候他隨手一招呼,哥哥姐姐們都繞在他身邊去,就沒有人陪我玩了。”
“……總之,我沒有讓阿淩拜入他門下。有那麼一瞬間,我在想,若讓阿淩去也好,那些空穴來風的傳言自然能得到證實。但——我怎麼能這麼想?我鬥膽懷疑師兄就罷了,還拿自己親妹妹去冒險……她的未來怎麼辦?我竟敢拿她的前程做賭注……”
“我不是說過我不怪你嗎?而且我覺得這法子挺好的,你怎麼又不同意呢……”
謝花淩在窗邊小聲嘟囔著。她姐姐急了,差點站起來,馬上被山海攔,請她繼續說。
“抱歉,我欠考慮了……我不該和你說這個。隻是,我不知怎麼辦,我誰也不能說……我太想你了,見到你,什麼都想說出來。不好意思沒能顧及你的心情……”
“不不不,沒關係的,師姐你儘管說——”
“宗主最疼你,我見麵還問你他的事給你施壓……是我不好。最近……最近也太亂。”
“琬姐姐。”
阿淩突然喊她,她立刻彆過臉,笑著問她什麼事。但那一刻,她注意到,連黛鸞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奇怪。
“阿淩!”
謝花謠喊住她。但阿淩沒有什麼反應,她儘可能鎮定地問
“你還記得雁師姐麼?”
那一瞬間,慕琬的頭腦一片空白。
山海連忙在桌下用手背拍了她膝側,慕琬立刻回過神,笑容卻明顯凝固在臉上。她張開嘴,僵硬地回應
“當、當然,怎麼了?”
“雁師姐不見了。”
“不、不見……”
謝花謠立刻伸出手,覆蓋在慕琬蜷縮起來的指尖上。她的手很溫暖,聲音也是。
“沒事,你彆急……她是出去找你和宗主了。隻是她走得很突然,沒什麼征兆。鄔師兄說她留下了一封信,念給我們聽。”
信……
山海與黛鸞對視了一眼,黛鸞立刻瞟了一眼自己的箱子。
或許得找個機會,把那封看不見的信打開。
“那她留的那封信,你看到上麵寫了什麼嗎?”
“那封信我們傳著看過一遍,之後遠歸就收藏起來了。”
“……”
慕琬本以為,這次見麵會有說不完的話的。那些悲哀的、沉重的、不堪回首的一切,少說也要放到第二天再談。但沒有——她們過去在一起的時間太久,見不得一點離彆。那些曾經沒有掩飾的、不加修辭的話,依然如此坦誠地在兩人間迂回。就仿佛過去的一切美好,她們已經耗儘了,而剩下的,就是這些沉澱的、匪夷所思的瘡疤,誰都不敢直視一眼。
有的隻剩下沉默。
太平盛世,日子卻不比亂世好過。
午飯後,謝花謠讓妹妹帶師徒兩個出去轉轉,她與慕琬單獨待一陣。謝花淩也沒過問,把那兩個人招呼出去了。
雪硯穀的氣候真的很暖,山海先前催促阿鸞加的衣服,在這時候悶得有些熱了。兩個姑娘走在前麵,他跟在後頭走。阿淩說,這一帶很少有弟子過來,他們最好不要再往另一邊靠近了,如果遇到巡邏的弟子,不太好解釋。
“我更喜歡這裡”她伸開雙手,像是在擁抱這片稀疏的林地,“不論什麼時候都靜悄悄的,隻有風聲和水聲。還有很多動物……”
她伸出手,就有鳥雀落在她指尖。這隻鳥披著棕色的斑點,小巧玲瓏。她讓黛鸞也伸出手,鳥就跳在她的指間。
“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嗎?”
黛鸞問她的時候,那隻鳥被驚走了。她有些惋惜地看過去。
“不討厭。但相較之下,我更喜歡鳥獸……也就不那麼喜歡人了。”
“門派裡有人欺負你?”
“沒有。但我覺得,一部分人是瞧不起我的。他們看在阿謠姐的麵子上對我好。我一個人的時候,就誰也不搭理我了……琬姐姐不一樣。你們就是她的好朋友?”
“是。”
“有多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
阿淩回過頭,看看山海,又看看黛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我應當認得你們。我們收到過她的幾次信,第一封裡就提到你們幾個……那些信師兄師姐們都反複地讀,爭著要保管,結果每次都變得皺巴巴的,或者破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