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彆宴沒有很正式,或許今後再見的機會還有很多。
席間談笑不斷,似乎每個人都挺高興。一種輕鬆的氛圍將梧惠包裹著,她卻隻覺得一切都是假象。但再怎麼說,為期九天的“牢獄之災”終於結束了。
今天恰是重陽節。阿德勒很早前就受到了其他會議的邀請,一覺醒來飯也沒吃就離開了。他提前告知了開陽卿,這件事是她在飯桌上轉告各位的。雲霏說她知道,近幾年每家商會都受到邀請,是重陽節舉辦的賞菊會。很多外國富商都希望得到本土高品質的菊花,願花大價錢移栽到自己的國家。這是很大的商機。
雲霏是吃過飯走的。她說,她的弟子比原計劃來得更早。馬車早早就在門口等著,羿暉安也不是非要她一直留下,她自然就提前離開了。其他人把她送到門口,她平淡地與所有人道彆。來接她的,仍是那天送她來的兩個弟子,商和徵。她剛一上車,殷紅就開玩笑說,那兩個孩子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下一個離開的是施無棄,帶著墨奕。羿家的人當然沒理由阻攔他們。原本,他可以與莫惟明、梧惠待得更久些。但正因多了一位久彆重逢的人物,他必須儘早弄清一些事。
於是到了下午四點那陣,羿府除了本家人外,隻剩下殷紅、莫惟明和梧惠。
梧惠自然是想早些走的,越早越好。她半夜就收拾好東西,等著天亮出發。但是莫惟明卻要留下,留到最後一刻。她真不知道這家夥圖什麼。莫惟明給出的理由是,他不想成為其他人的談資。
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就是她莫名其妙跟著不爽。
“需要我們的人開車送你們回去嗎?”茶室裡,殷紅親切地說,“隻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呢。我們的事,總沒個準點兒。”
“呃,不用了,謝謝。那樣的話太晚了。”梧惠婉拒,“一個在城西,一個在城東……而我們現在在城中,完全是相反的地界。”
“不麻煩。”她用手背支起尖尖的下巴,“有車總是很快的。”
“不用了,我們現在就可以走。天黑前還能到家。”
莫惟明將杯裡的茶一飲而儘,說話很不客氣。
剛聊到這兒,門口就出現了一輛車。從茶室的位置很輕易能看到黑色的車輛駛過大門,並在門口停下。從駕駛座出現的人便是曲羅生,看來這次是他一個人來。於是殷紅站起身,提著箱子。她的東西有點多,出於禮貌,莫惟明和梧惠幫她拿了一些。
就在走出茶室的那一刻,羿暉安走出樓門。她帶著幾位警員靠近他們。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殷紅說,“這兩個孩子會幫我的。”
“您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我得提醒您一下。”
羿暉安語焉不詳。在這一刻,她那一貫的笑湧出一種鋒利的感覺,像是嘴角帶刃,每句話都準備紮到人身上去。梧惠隱約察覺了什麼,不自覺後退一步。這時,莫惟明多少也該察覺到什麼了。
“我知道了。”
因後果這樣說。她忽然拎起自己手上唯一的包,兩人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她就鬆開了手。莫惟明左右手都拎著箱子,賣力地接住,才沒讓包摔到地上。
沒有人在意他的狼狽。殷紅雙手抱臂,從站姿上便呈現出一種侵略性。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羿暉安,咧開一個笑來。
“開陽卿果真是記憶超群。我想著這幾天,你都要把這茬忘了呢。”
“那麼多人在,我怎麼能折您的麵子?”她大方地仰起臉,“但我從來不喜歡壞賬。該算的,我們總要結算清楚。”
莫惟明開始後悔了。他該聽從梧惠的建議,趁早離開。本來這些糾紛就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不是嗎。可這會再走有些晚了。
察覺到異樣的曲羅生要走進門,但警衛帶著刺刀的槍在他麵前打了個大大的叉,將他攔在外麵,殷紅抬手示意他不必輕舉妄動,又轉而對羿暉安說
“不妨把話說明白些。”
“您自己分明心知肚明吧?那份彆出心裁的禮物,現在還放在檔案室呢。”
檔案室?莫惟明有些聽不懂,但梧惠臉色發白。
“他還活著?”殷紅挑起眉,“真讓人意外。看來莫老留給你們的技術和資源,被我極大程度地低估了。”
“不,那些器材不在警察廳。是皋月君做的。你該慶幸他沒有死,否則你不會到現在才支付代價。”
“我倒是覺得很奇怪呢。一開始,是他擅自出現在緋夜灣的吧?蜂子在蟻穴門口惹惱了螞蟻,就算麵對的小東西沒有翅膀,受到反擊也是必然的吧?”
“也許隻是個人行為。不覺得,不弄清事實就貿然出手,是一種挑釁嗎?”
“如何證明是個人行為?我不喜歡你的不坦誠。他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但未經證明的事,不該遭受審判,這不是我們的法律。”
“嗤……真可愛,你在跟我講法律?”殷紅笑起來,“那不論初衷是什麼,擅闖我們住宿的地方,也算是私闖民宅了。按照我們的法律,是正當防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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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何證明他擅闖民宅?有什麼人證,或是留有指紋的物證嗎?”
“我可愛的、小小的三腳鳥妹妹。”她彎下腰,撐著腿,與羿暉安視線平齊,“你該不會覺得我會準備這種愚蠢的東西吧?”
“凡事都要講證據。”
一旁的羿昭辰這樣說了。他們都沒有注意,不知何時,羿昭辰和白冷站到了羿暉安的左右。梧惠從他們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兩人都很平靜,或至少裝作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的臉像是早就預見了當下的一切。
果然是早有準備啊。果然不會輕易放過這種事……梧惠暗暗想著。
“證據這種東西,要準備給具有公正性的地方。我不是在懷疑公安廳的公正性,我親愛的,我是在懷疑你。”殷紅伸手點了點羿暉安警帽中央的徽章,“我懷疑你的公正性。我沒準備,是因為我知道準備是無用的。到時候,你又會讓我解釋,如何證明證人沒有作偽證,如何證明物證係偽造。我們隻會陷入無儘的、毫無意義的猜疑,那麼不如一開始就放棄這沒有價值的爭端。”
她摘下了警帽,用袖口將警徽用力擦了擦。於是莫惟明和梧惠也看到,她頭發上那枯黃交錯的十字,一個叉,一個錯誤。
梧惠想起,這幾日在室內,羿暉安其實走哪兒都戴著警帽。這本來應該是件奇怪的事才對。可又因為自己見到羿暉安時,她總戴著帽子,就好像它是羿暉安與生俱來的一部分——所以奇怪的事又不那麼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