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裂隙中出來時,莫惟明還有些恍惚。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道逐漸消散的、狀若眼瞳的空間縫隙。霜月君劈開它的時候,如將空氣像簾子一樣劃開,動作優雅乾練。與上次從貧民區的靈脈穿過的感覺很像。不同的是,這次隻一瞬間的工夫,就能讓人來到另一處地方。
“好像沒什麼不同……”
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但莫惟明慢慢察覺,這裡其實是虞府北邊的偏院。上次來時,還是夜裡隨九方澤過來的——正是那個通往靈脈的區域。由於白天和夜裡的景色差異很大,莫惟明半晌沒反應過來。
但遠處那窄窄的、掉皮的門,他倒是認得。
“廢話。”霜月君冷笑一聲,“直接把你送到戰場中央,是像被亂棍打死,被亂槍射死嗎?我們是不介意的。”
莫惟明閉上了嘴。他知道這個白毛的女人不好惹。他們跟著極月君走向真正的紛爭之地。路上,她對兩人說
“彆在府上鬨出太大動靜。現在,老夫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院。但彆心存僥幸,若讓她注意到這裡,對我們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莫惟明感覺有些奇怪。
“一個上了年紀的小老太太,竟然也這麼棘手嗎?”
極月君和霜月君都停下來。她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他真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麼。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霜月君揣著手,歪過頭,“虞老夫人的生命,與整座宅院都融在一起。指不定我們在這兒說話,老夫人都聽得見。隻是懶得搭理我們,或者顧不上我們罷了。”
“啊?”
莫惟明還真沒聽說過有這種事。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也不是完全令他難以置信。不如說,他這會兒才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以前那些覺得可疑,又十分朦朧的地方,在此刻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如雲開霧散。
難怪九方澤如此謹慎……
“她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
“你當她想麼?還不是沒有辦法。你怎麼回事?就連,先前不在曜州的我,對此也一清二楚。”極月君皺著眉,繼續往前走,“你真像個平頭百姓似的。”
我本來就是……莫惟明多想這麼說。但他怕招惹麻煩,這兩個女人都可怕得很,一言不合就要使臉色。得罪她們,搞不好還要被削上兩刀。
除了霜月君那傳說中的脅差,極月君那把過於花哨又過於沉重的大劍又是怎麼回事?莫惟明一肚子問題,但一個也問不出口。
許是霜月君瞧他可憐,多說了兩句。
“說是整個宅子,不如說,是有機的東西吧。虞府幾乎所有的建築,都是老木頭蓋的,又上了年紀,本身就有一定的靈性。還不是早些年,他們又是拜邪神,又是養小鬼,把整座宅子搞得烏煙瘴氣的。”
“而且,因為他們濫用私刑,府上死過很多人。那些怨氣,沉積在裡麵,又遭到各種力量反噬……之後的某天,積聚的邪氣失控,將老夫人,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再也走不出釋術的房間了,她的生命,也被迫定在這兒,就像地縛靈一樣。地縛靈,你總知道是什麼吧?隻不過,她確實還活著。而且,會這樣一直活著。”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莫惟明聽著都替極月君累。雖然具體的事件肯定更加複雜,但他總算是聽懂了。以前種種令人生疑的不合理的地方,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規矩,終於有了一個具體的依據。
“我記得,上一位霜月君……不是死在一座山上嗎?”
“萬仞山,裡麵的某個山峰嗎。”
“是絹雲峰吧。那裡的山神,正是讓自己的生命與整座大山連在一起的老狐狸,成了絹雲峰的守護神。隻不過,虞老夫人更身不由己。”
“都是自找。”極月君這樣說。
莫惟明知道這個故事。傳說中的一個惡使,就是在那裡被殺死的。似乎是兩舌,精通挑撥離間的妖怪。走在狹長的連廊上,霜月君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人的力量,果然還是比較有限吧?還是說在現在的年代,對無機物的控製普遍更差了呢……一定要有些,存在過生命活動的跡象。那個啊,莫玄微不就在研究所琢磨過嗎?讓人與植物共生的方法。是什麼?細胞相關的實驗?”
極月君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莫惟明。隻是一眼,她又把頭轉了回去。
“彆說了。”
“哦。忘了這小子還在呢。”
不想當著自己的麵討論父親嗎?莫惟明自己倒是不介意。隻是這方麵的研究,莫惟明並沒有過多了解。他的項目太多了。
“也不一定,要在生理層麵,發生什麼融合。”極月君說,“大概現在人間的靈場,不允許了。過去隻要結緣,也能借助草木的力量。就像葉月君。”
“是呢是呢,就像,葉月君……和其他的一些無常鬼。不過,研究所啊……也就坐落在南國呢。聽他們說啊……很多年前的我的那個前世,就曾被困在說起來,你不覺得很像嗎?摩睺羅迦也是被迫蟄伏地下,捕食著迷失的人類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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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也不像。比起老夫人的情況,莫惟明覺得蟒神更像是某種蜘蛛。他在父親的實驗室見過。它平時就蜷縮在洞裡,看上去與周圍的土地彆無二致。但當有蟲子路過,踩到它布下的天羅地網,感知到風吹草動的它就會迅速出擊。
“那個時候,你的話,還沒有現在這麼多。”
“是嘛。”
就在這個時候,三人忽然發現麵前的走廊,朝著一個方向扭曲起來。地板、支柱、扶手、頂棚,都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視線突然的扭曲令莫惟明感到一陣眩暈。兩位走無常也停下腳步。
“哎呀,生氣了嗎。”霜月君說。
“發現我們了。”極月君說,“這裡離混亂很近。”
莫惟明的確聽到隱約的槍聲,這令他十分不安。他開始覺得,自己的準備未免太不充裕了。應該說,是毫無準備。
“皋月君已經得手了,隻要讓他離開。”極月君對霜月君說。
“不如這樣吧——我們乾脆在這邊製造一點混亂吧?反正其他人的死活和我們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