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李乘風睡了覺,次日起床總會聲音很大,穿衣穿靴束發,雙腿又不便,隻能像個蛆一樣,蠕動著來。
趙白鹿早就盤膝在床,今日下大雨,所以沒出去練劍。
待李乘風收拾完都準備走了,趙白鹿才沒忍住說了句:“要我送你去嗎?再說去晚點兒沒關係吧?你是皇親國戚。”
李乘風一樂,隻是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必,老葉送我。哦對了,我午時不回來了,大概是要跟顧玄風在外麵吃了。”
去晚點,當然沒關係。所謂有關係,無非被人說幾句,可是誰敢說他李乘風?
老葉撐著油紙傘,已經等在門口了。
推著李乘風自側門走出,上了馬車,一路往懸劍司去。
一路上老葉沒什麼話,直到離懸劍司不遠了,他才轉身將那槊刃遞了進去。
“家主的槊,離了戰場其實並不好用,因為這是馬上用的東西。少爺倒不如打上一柄雙開刃的陌刀,三尖兩刃的樣式也不錯。”
李乘風不語,老葉苦澀一笑,繼續說道:“我小時候,一到十月長安就會開始下雪,沒想到現在都十月中了,還是下雨。可見有時候天氣如何不是人能決定的,事也是如此。”
李乘風這才開口:“行了,我知道了,此事……到此為止了。”
不遠處的屋頂,一道黑袍身影,就此隱去。
而李乘風,卻突然笑盈盈一句:“你說的對,槊不合適,我可以換彆的兵器。你去給我打一柄陌刀吧,可以換,也可以慢一點,但不能不打。”
老葉聞言,神色無奈,卻又笑了笑:“少爺當真要打一把?拿不起也要打?”
李乘風也是一笑:“否則拿什麼殺敵?”
老葉沉默幾息,猛的抬頭,一雙渾濁老眼,露出了幾分年輕時的光亮。
“葉渡同往。”
李乘風聞言,咧嘴一笑:“可以。”
下車之後,左東潭便推起輪椅,往裡麵走去。蕭宛宛與粟源治等在回廊之中,兩人已經拿到了掌劍令牌。
李乘風遠遠望去,擺手道:“駐地、住所,都自己選址,不要太鋪張。上任第一件事,先把手底下的劍首都見一見,將來你們轄區若是出現妖獸害命的事情,我隻追究你們的責任。”
說罷便再沒理會二人,徑直往書房去了。
蕭宛宛與粟源治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無奈。
被人這麼不當回事,長這麼大是頭一次
粟源治硬著頭皮,高聲問道:“怎麼才算是救下一條命?這掌劍,我們要給你當多久?”
李乘風聞言,笑著答複:“不該死之人要死沒死,便是救下一條命。其實很好辦,但要去找。凡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比方說好賭之人因你們迷途知返,作數。投河覓井的被勸回來,作數。便是那等夫妻爭嘴尋死覓活的被你們救下,也作數。”
蕭宛宛眼前一亮,問道:“解釋的通,便都算嘍?”
李乘風點頭道:“可以這麼理解,但認不認在我。另外,你們少打我媳婦兒主意,各自赴任去吧。”
粟源治好歹是個男的,你蕭宛宛一個姿色上佳的女子,竟然也喜歡趙白鹿?
輪椅已經走到回廊儘頭,過了大堂,入了後方書房。
蕭宛宛與粟源治對視一眼,唯有苦笑。
“走吧?”
“走,還能怎樣?觀天院再見吧。”
懸劍司左側是訪古司,右側是靈複司。
待二人走後,曹倒鬥與顧玄風便出現在了回廊之中。
挖了一輩子墳的老人家不禁一笑,詢問道:“國師知道什麼給人下咒的法子嗎?”
顧玄風搖了搖頭:“聞所未聞。”
曹倒鬥往大門處看了一眼,啞然失笑。
“若是真有用,國師所求盛世,將近矣!”
顧玄風一邊往裡走著,一邊說道:“難說,自古及今,所謂改革,革的是人之觀念。仙門中人的觀念,不是那麼好改變的。彆說讓他們改變,就是讓長安城這些王公大臣們拋棄現有的生活,過尋常百姓的日子,你看他們會不會跳腳?”
曹倒鬥哈哈大笑,“說有理便有理,說無理也無理,這是國師該想的事情,小老兒退下了。”
顧玄風長歎一聲,難就難在有理也無理啊!
而此時,李乘風穿著一身青衫,走出了書房。
他望向顧玄風,詢問道:“去哪兒?”
顧玄風卻道:“你應該知道從前的山南道與你戍邊的山南州不是一個地方吧?按照三百年前的劃分,你戍邊所在之地,是在劍南道與嶺南道的交界處。天地大變之後,劍南道以南瘴氣叢生,不適合人族居住了。我們就去舊山南道逛一逛,就去金州治下吧。”
李乘風一皺眉,“你倒是不瘸,那麼遠你自己去吧。”
顧玄風笑著上前,伸手推動李乘風的輪椅,輕聲道:“嫌遠?那就不走遠了,咱們去逛逛平頭百姓住的地方?”
話音剛落,李乘風隻覺得一陣眩暈,待看清之時,已在一處巷子中。
其實官府的人,往往起的要比百姓早,故而此時,小巷中正熱鬨。
李乘風取出酒壺灌了一口,壓下眩暈,詢問道:“這是哪兒?”
顧玄風笑道:“還在長安縣,隻不過出城了而已。”
顧玄風推著李乘風走出狹窄小巷,沒多久便是一處早市了。
雨棚下麵熱氣騰騰,賣什麼的都有。
顧玄風問道:“你爹滴酒不沾,你怎麼大清早的喝酒?彆喝了,請你吃碗麵吧。”
說著便將李乘風推去一處草棚下,與那擺攤老漢要了兩碗餛飩。
李乘風皺眉望去,卻見顧玄風與那老者似乎很熟。老漢身邊還有個抱著不足年孩子,四十上下的婦人,正扯著嗓子罵人。
顧玄風與那老漢聊了盞茶功夫,又給孩子塞了一枚銀錠子,之後端著碗來了。
“嘗嘗吧,你雖然吃苦不少,但這種地方,怕是沒見過吧?”
李乘風沒動,反倒是嗤笑一聲,反問道:“怎麼,給我瞧瞧大瑤王朝有了國師之後,百姓如何安居樂業?”
顧玄風啞然失笑,吃下一枚餛飩,這才開口:“李乘風,你是不是覺得誰都想坑你一把,現在的你有相信的人嗎?”
李乘風隨口道:“自然有,加起來,兩個半吧。”
靈溪算一個,老葉是一個,趙白鹿隻能算半個,因為不敢全信。”
顧玄風點了點頭,再沒言語,吃完自己的一萬餛飩後又問了句:“你不吃?”
李乘風擺了擺手,“沒有早上吃東西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