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風在頭頂的枝葉間竄動著,卻帶不來輕鬆的感覺。
淼淼低著頭,聽見心臟在胸腔裡砰咚砰咚的跳動聲。
好響,他從沒聽見心臟這麼響亮過。是因為周圍太安靜了嗎?
不知名的影子籠罩著他,仿佛把他整個吞進自己的身體。
孩童細白的脖頸被一隻膚色更深的大手扣住。
不緊,沒有壓迫到他的呼吸,但滾燙的觸感卻如此鮮明,讓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要害正在對方掌控之中。
無法逃脫。
淼淼鼻尖冒出些許汗粒。這還是他第一次麵對這種境地。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隻有風緩緩吹過、花瓣摩挲樹葉的聲音。
淼淼左手藏進袖子裡,拳頭捏緊,隱蔽的地方,一點銀光悄然欲亮。
他有底牌,但機會隻有一次。他必須找到那個對方無法閃避的時機。
鉗製住他脖頸的人沒有說話,也沒有下一步動作,但淼淼能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陌生的熱意,那個人距離他愈發近了,甚至能感覺到他噴在自己後頸上的呼吸。
他的意圖是什麼淼淼尚不得知,但對方並沒有立刻殺死他的意思,這對淼淼來說是個機會。
他目光落在地上,柔軟的銀色花瓣順著風飛起,落入到他手心。
銀盞花們沒有躲起來。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困境,花海發出簌簌的聲響,隨即聚合,突然化作數十道銀白長鞭從地麵一躍而起,淩厲抽向淼淼身後的人。
雖是柔軟的花朵,但本身到底是幻獸,用魔力強化表麵後遠比刀刃鋒利。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音爆聲,被抽擊到身上怎麼也要筋斷骨折。數十條鞭子破空抽來,幾乎攻擊了那人周身每一個方位,淼淼察覺到扼住脖子的手力道鬆懈一瞬。機會!
他沒有錯過銀盞花為他創造的空隙,在對方放鬆的一瞬間召喚出左手藏著的三角碎片。那裡存儲著爺爺的一次攻擊。
十一階的一擊!毫不猶豫,他反身轟向對方的心臟。
衣物交錯,快速變換的視野中掠過一抹濃鬱的紅色。
淼淼睜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揮出的手腕卻驟然被握住。
那人竟在這樣短的一瞬間反應了過來,鬆開對脖頸的鉗製,轉而將他打出的一擊生生扭轉了方向!
“轟——”逸散出的能量猛然改換了路徑,沿途樹木土地皆被轟出一個巨大的半圓破口,如同流星貫月,留下長達數十米的痕跡。
這樣大的動靜不僅驚擾了周邊棲息的幻獸,也讓在木屋中閒閒閱讀書籍的桑陌皺著眉抬起了頭。
邢老頭的能量波動?他不是出去乾活了嗎?
不,不對,是淼淼?
小孩遇到危險了?
他的雙眼一瞬間凝為閃耀的碧色。數千年老樹精的威壓之下,這片森林裡所有等級低於他的植物都是他的眼睛。
很快,他確認了位置。
桑陌放下書本,站起了身。
森林中,斷裂枯黑的林木與洶湧銀白的花海如同死與生的現實定義,怯弱的花朵化作鋒利的武器,毫不留情狠狠抽向鉗製著小孩手腕的偷襲者。
襲擊從四麵八方而來,來不及閃避,也沒有躲閃的意思,來人神色不變,冷漠得仿佛不是自己被攻擊。
他身體皮膚上浮現出一層怪異的赤紅鱗甲,隱約火焰覆蓋在鱗甲表麵熊熊燃燒。火焰對植物簡直是無解的天敵,哪怕成為幻獸也無法逃過種族克製的天性。
銀白的鞭子沉重的力量在經過火焰後猛然削弱了七八分,再砰砰砰砰抽在鱗甲上時,隻能讓那人微蹙起眉,卻連一步也沒有後退。
他手中死死地抓著淼淼,連一下也不願意放開。
淼淼拚儘全力在他懷抱裡掙紮,但最終也隻勉強做到翻了個身,終於不是背對著這個人了。他當即抬頭,想看清究竟是誰偷襲了他,隨即便見到一頭火焰似的紅發。
兩年前的記憶近乎頃刻複蘇。
突然闖入木屋的陌生男孩,抓著他的手把碎片交給他的人。
還有那熾熱的仿佛要燒灼一切的體溫。
淼淼看著那張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臉,又上下看了看他現在的身高和體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是……是你?”
“你怎麼變得這麼大了?”
上一次見麵,他們還都是小孩啊?
可現在的赤發少年已經比他高出了兩個頭不說,渾身甚至都已經覆蓋上了堅實的肌肉,看著已經有了成年人的體態了。
這才僅僅過去兩年?!
聽到他的聲音,在狂風暴雨似的攻擊中也巋然不動的少年微垂下了頭。
他麵龐冷厲,落下的陰影中現出一雙冰冷紅眸。
依舊沉默不語,隻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麵前的小孩,如同蟄伏的凶獸盯住了標記過的獵物。
他就這樣盯著看了良久,在淼淼又一次忍不住想要掩麵時,重重把人抓過來按到胸口。
魔力化作的鱗甲猛然消失一塊,淼淼的臉與少年的胸膛隻隔著一層布料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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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熱感撲麵而來。
淼淼“……。”
確認了,這是本人。和兩年前一模一樣的操作。
有事沒事就喜歡把人塞懷裡。
他陷在少年的懷抱裡,被迫呼吸著對方身上的氣息,感覺整個鼻腔裡滿滿的都是他的味道。
不難聞,但也不是什麼香氣,而是一種莫名讓人安心的氣味。
要說的話,會讓人想起休眠中的火山下,被厚厚的灰燼覆壓了千年的岩石。
“你還是說不了話嗎?”淼淼此刻已經放平了心情,甚至還有空探究一些彆的。
他艱難地從鐵鉗似的懷抱裡掙紮出一點自由空間,仰起臉望向他,從這個角度他隻能看見少年抿緊的下巴,線條輪廓鋒利流暢,是個很英俊的下巴。
既然是他的話,至少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這個少年雖然古怪,但從未對自己表現殺意。
他動作得太厲害,少年似乎也害怕限製得太緊會傷到他,略微放鬆了手臂肌肉的力道。
然而很快就被淼淼發現他的退讓,蹬鼻子上臉,抓著他的小臂連連追問道。
“你說不了話,但能聽懂我說話?那你有自己的名字嗎?”
“上一次你也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我該怎麼稱呼你?”
“你要是沒有名字的話,我給你起一個怎麼樣?我家的鳥就是我起名的。”
少年“……”
他看著淼淼明顯來了興致的眼神,又想起那隻烏漆麻黑油光水滑的鳥,和它簡單樸素的“大黑”的名字,默了默。
再不開口大概會很糟糕。
權衡利弊是件很簡單的事,沒有過多掙紮,少年依舊麵無表情,嘴唇微動了動,發出一道似乎是因為太久沒說話,因此十分沙啞的聲音“……赤。”
“什麼?”
淼淼起初還以為是他幻聽了。
抬眼看見赤的神色,才反應過來。
“你會說話啊?那之前怎麼裝啞巴,故意不理我?”
又道,“赤……這是你的名字?”
紅發的少年點了點頭,認下了。
似乎是因為已經開了口,他有些自暴自棄,也不繼續沉默了,慢吞吞解釋道“沒有,故意。”
他隻是不習慣用人類的聲帶。
少年說話還很生澀,發音聽起來也怪模怪樣的,好像說話對他來講是件很困難的事。
邊說目光邊固執地看向淼淼,似乎對他的看法十分在意。
淼淼其實也隻是隨口一說,沒覺得赤是真想騙他,畢竟這對對方沒什麼好處“知道了知道了。我相信你。”
赤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不安,又用沙啞的聲音念道“淼淼。”
他的目光落在淼淼身上、臉上,自下而上一寸寸掃過,最終直直與他四目相對。仿佛要把這個音調與麵前的人完全對應契合起來。
“淼淼。”他重複了這個短短的音節一遍,眷戀地低下頭。有力的雙手環抱住小孩的腰身,腦袋壓到對方的頸側,火焰似的蓬鬆紅發隨著動作墜下,與淼淼冰涼光滑的黑發交纏、覆蓋。
他從喉嚨中發出舒服的謂歎聲。
“你好香。”
淼淼“……?”
什麼香,哪裡香?
他其實真的是人形自走貓薄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