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西宮今日已險些成了一座廢墟。
該死的死了,該啞的啞了,西太後不也得不償失,沒什麼了不得的。
阿磐衝西太後微微一笑。
額間木蘭與這暗緋的大袍相映成彰,阿磐橫在魏王父的臂膀之中,正事著西太後,素指纖纖,悠悠撫在魏王父寬闊的脊背之上。
這便見鳳座上的人眸中火燒,滿是指環的骨節在長案上抓著,攥著,攥得骨節發白。
正如西太後問,“聽說你從前出身鄉野,然膽子卻大,竟不怕吾?”是啊,強弩之末,有什麼好怕的呢?
出身卑賤的被王父雙手抱起,身份貴重的,不也被人棄如敝屣。
出了大殿,是廣闊的丹墀,外頭青天白日,已是未時了。
那天光之下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暗沉沉的重簷廡殿泛著鮮活的光澤。
抬頭縱目望去,這宮牆多高多深呐。
外頭的人隻羨慕天家權貴,誰又知道這宮牆之內又暗藏著什麼樣的勾心鬥角,什麼樣的肮臟齷齪呢?
幾不可察地一歎,由著那人攔腰抱著,疾步過了丹墀,又疾步下了九丈高階。
他心中有氣,因而走得很急。
王青蓋車就在階下候著,趙媼與謝硯謝密也已在後頭的馬車裡坐好了。
南平和宜公主隔著十餘步遠的距離跟在後頭,雲薑來時的馬車還在最後方停著,趕車的人也仍在等著,但再不會等來雲薑了。
阿磐由著那人上了王青蓋車,車門“砰”得一關,卻被那人一把丟進了車輿。
王青蓋車車身闊大,她被迫在車中翻了好幾個滾。
她想起來被周褚人卷著趙國的大纛送進中軍大帳的時候,曾也被謝玄扯住大纛的一角,就那麼一扯,一拉,如將才一樣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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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那裡,仰頭望那人。
那一雙鳳眸中的神色實在是複雜,複雜得千變萬化,斑駁陸離。
他是王父,是這天下最神姿英武的男人,可也與那芸芸大眾一樣,是一個最為尋常的男人。
他也會吃味,會疑神疑鬼。
這許久以來,他在每一次臥不安席的時候,在每一個午夜夢回的時候,難道就不會想起那一句“蕭延年,我渴了”嗎?
難道就從也不去揣度那十個月的日日夜夜,她與蕭延年是如何朝夕相處的嗎?
他必會。
然他從也不提。
他內蘊剛強,也心高氣傲。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是比不上蕭延年的。
因而不必去提,也不屑去提。
可如今那十月麵紗被人當眾揭開,這心高氣傲的人又怎會當作什麼都不曾有過,就那麼翻了篇,仍舊當作什麼也不曾有過呢?
王青蓋車沿著宮門甬道軲轆軲轆地往前跑去,一陣勁風吹來,把鮫紗帷幔撲進車裡。
那人“哐”得一下闔緊了窗子,駭得阿磐心中一凜。
十六隻馬蹄在宮中大道踏出了參差不齊的聲響,亦一樣踏得她的心七上八下。
那骨節分明的指節挽住她腰間的絲絛,挽住,在掌心繞了幾圈,繼而猛地一抽,從她腰間抽了開來。
啊,他清算完西宮,開始清算起她與蕭延年的舊事了。
他開口問話,聲腔涼涼,辨不明內裡的情緒。
“告訴孤,怎麼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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