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安靜如斯,也沒有人再掛起大紅的綢緞。
最開始因了懲戒家宰而在東壁立起來的威信,也必會因了八月一日再沒有過的大婚而日漸消減下去。
謝玄沒有命人軟禁,底下的人也還是恭謹有禮,可到底不一樣了。
趙媼依舊每日對婢仆們訓話,可也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多心,寺人也好,婢子也好,偶爾撞見的時候,眼光總有些許異樣。
因而她極少邁出門去,成日就在大明台裡。
有時會裝作不經意地說起,“最近沒有見過王父。”
趙媼便回她,“在大營呢!趙國那幫造反的還沒壓下去,南邊韓國也打起來了。”
是了,天下一日不一統,這戰亂便一日沒個完,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儘頭。
沒有謝玄和雲薑的東壁,安靜得令人恍惚。
雖也有兩個孩子嘻嘻哈哈地鬨,或者動不動惹急了就揮起小拳頭掄,但還是靜得令人不安。
每日在窗邊枯坐,初時還沒有想過離開東壁,隻是在窗邊等著。
窗邊是從邶宮移來的木蘭,一樹寬大的葉子透著勃勃的生機,可不知那人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到底還會不會回來。
也許還像從前一樣,從懷王元年打到懷王三年,又從懷王三年一直打到懷王五年,一年到頭都在大營裡,再不會回到東壁來。
因而等得久了,等著等著,也就不知自己到底在等什麼了。
趙媼覺出不對勁來,逮不著謝玄,便旁敲側擊地與阿磐絮叨。
她窺著阿磐的神色,溫藹地哄,“夫人看看,大公子養得多好啊!將軍們私下裡已經商量好了,就由謝允將軍來做大公子的武師傅。韶將軍是粗人,怕教給大公子軍中的壞習氣。司馬敦資曆淺,哪裡有他做師傅的份兒,就打個下手,好生護著大公子便是。夫人覺得好不好?”
好啊,怎麼不好。
可那人既有把謝硯送人的話,他們如今商量出來的,以後可還作數?
趙媼又道,“文先生不敢定,隻等著以後王父選這天底下最好的。夫人,這日子啊,是越過越有盼頭的。”
但願吧。
過去的日子越過越有盼頭,以後呢,以後怎樣誰又知道呢?
趙媼逗弄著謝硯,撐著謝硯的小咯吱窩,說,“大公子是長子,不管以後怎麼樣,那都是東壁的嫡長子。這位置是大公子的,獨一份的,萬萬不能被彆人爭了去。”
見她垂眸不言,便又殷殷勸導,“夫人啊,你彆嫌嬤嬤囉嗦。做了母親的人,不都是為孩子活嗎?你得為大公子守著,得守好了啊!”
是,她知道。
她如今便是為謝硯活著,也為謝硯守著。
可又能守多久呢?
總得先守到東壁有了名正言順的夫人的時候吧。
可想到此,未免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因而輕歎一聲,“有嬤嬤在,嬤嬤多費心吧。”
趙媼不讚同,好勸歹勸,“嬤嬤能活多久啊,嬤嬤有什麼用啊。你做夫人的時候,嬤嬤是家宰。旁人若做了夫人,第一件事就是把嬤嬤擼下去。”
“嬤嬤原就是大梁的人,東壁待不下去,要還能留條命,就能回老家。可夫人和大公子怎麼辦啊?夫人能去哪兒呢?”
是啊,她能去哪兒呢?
這也正是她這半月來正苦心焦思的事。
每每想到此處,就透骨酸心,不能自已。
那歎聲中夾著哽咽,她說,“嬤嬤,我連個娘家都沒有。”
因而,也就連個去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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