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會給她擦臉上藥,也會給她喂飯。
既是上藥,她的臉便還沒有好。
她直勾勾地瞪著那人,她會陰暗地想,但願這臉就此毀掉,永遠也不要好。
一張醜陋布滿血口子的臉,他們還會執著地要嗎?
想到此處,她便會笑,趁人不留意的時候,便把藥抹掉,抹個一乾二淨。
她醒著的時候,那人會與她說話。
說旁的話,她不願聽。
堵住假謝玄嘴巴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聽,不答,一句話也不說,一點好臉色也不要給。
免得假謝玄再逞些口舌之快,說什麼嫁娶,說什麼芸薹。
他有一次說起了阿硯,說起阿硯的時候她會聽上幾句,“阿硯不會有事,你不必擔心。”
不會有事,如今又怎樣了呢?
他的人可把阿硯送回了大梁,送去了東壁?可去見過了他們的父親?
可旁的話,那人卻也不說了。
身子好一些的時候,她趁那人夜裡小憩,殺過他一次。
北地天冷,睡也睡不踏實,那人常年都在軍中,也十分警醒。
因而劍鋒一壓上脖頸,那人就睜開了眸子,“阿磐!你要乾什麼!”
還能乾什麼,阿磐拚儘力氣把劍鋒往下壓去,“殺你!”
那人愕然,似是從也未曾想過會有這樣的境況,因而反問了一句,“殺我?”
外頭的將軍們聽見聲音,登時拔刀衝了進來,“大膽妖女!敢刺殺主君!”
衝在前頭的是假謝韶,腳下生風,大聲喝著,這就舉刀朝她砍下。
假謝韶起了殺心,也要下死手,因此刀下那淩厲的殺氣與朔風就一起兜頭澆來。
死便死,死也要拉上一個墊背的,她不怕死。
總比進了趙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好。
但她劍鋒下的人不肯她死,因而厲聲朝著假謝韶嗬斥,“退下!”
假謝韶急道,“主君!老先生早說這妖女是妺喜妲己,早就容不得她一次次迷惑主君,誤了主君的大事!”
他們提到了謝玄的老師,那個古板的崔老夫子。
還真是個戲精啊。
火光映著那人的臉,在那人眼裡映出撲朔迷離的顏色,那人恍然嗬斥了來人退下,奪去了她的長劍,卻並沒有再斥責上一句什麼。
她在那人眼裡看見自己,那人眼裡的自己看起來十分陌生,憔悴的像一個半鬼。
麵對這張臉,到底再下不去手了。
她知道這把劍殺不了宿命裡的兩個人,殺不了蕭延年,亦一樣殺不了謝玄。
也許是不能,也許是不願。
也許兩者都有吧。
殺不了,那就走吧。
因此身子好一些的時候,她還逃跑過一次。
逃跑的時候,是在一個山洞過夜。
火堆熊熊地燒,連日趕路,跟來的將軍也都困頓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