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第一次抓毒蛇的時候,我很害怕,哭著求姨娘不要讓我學,我可以學繡花,學詩文,哪怕以後我嫁給人家做妾,我也不願意做一個渾身是毒的怪人。姨娘把我打了個半死,在我往後許多年裡,我都能夢見這一幕,姨娘拿了一個板凳,衝我後背就砸下來,然後拖著我的頭發到水缸邊上去,把我的頭摁下去,水從我的鼻子耳朵嘴巴裡灌進來,我無法呼吸
,使勁掙紮。
姨娘終究沒殺了我,她把我從水缸裡拉出來,丟在地上,然後扇了我兩巴掌,惡狠狠地道“你好好學,學好之後,殺了那賤人。”
那兩巴掌,她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我左耳如今還是聽得不太真切。
我顫抖著抬起頭,看到她猙獰的麵容,我很害怕,我覺得,姨娘比毒蛇都讓人害怕。
那年,我八歲。
我開始踏踏實實地跟師傅學蠱術,師傅是個特彆凶惡的人,但凡我不認真,她和母親一樣,都會扇我耳光。
誰能想到呢?才八歲的我,每天都要被人扇幾個耳光,餓一頓肚子,踹幾腳胸口。
我吃著旁人無法想象的苦,我要為姨娘爭口氣,殺了那賤人。
那賤人,是母親。
我那時候好恨母親啊,因為如果不是要殺她,我不必吃這些苦頭,我可以和其他弟弟妹妹一樣過平淡無趣但幸福的生活。
奶娘是唯一心疼我的人,九歲那年,我失去了她。
那是姨娘生辰前兩天,奶娘跟我說,讓我做點小禮物哄姨娘高興,姨娘見我懂事,心情就會舒暢,對我的打罵也會少一些。
於是,我那天偷跑出去,拿著奶娘給我的一錢銀子,買了一支簪花。
當我傍晚回來的時候,看到姨娘和師傅陰沉著臉坐在屋中,便知道不妙了,我偷跑出去,下午忘記喂蠱蟲了。
我雙腿打顫地走進去,腦子裡全是師傅和姨娘打我的情形,眼淚便開始落下來了。
我跪下來,顫巍巍地把簪花遞上去,抬起頭,克製心頭的恐懼,努力撐出一個蒼白的笑,“姨娘,送給您的,祝賀……”
我看到姨娘的手舉了起來,我不敢躲,閉上眼睛,但是,沒有巴掌落下。
我睜開眼睛,看到姨娘拿了簪花,放在手心上,瞧了一會兒,我看到她的臉色平靜了一些,心裡也沒那麼害怕。
然後,我聽到她說“你師傅跟我說,你今天沒有喂蠱蟲,跟你師傅出去領罰吧。”
我癱軟在地上。
打我耳光,踹我肚子,我都不怕,我受慣了。
但是,我怕領罰。
我絕望地看著師傅,她猙獰一笑,抓住我的手臂便把我拽了出去,還是那大水缸,裡麵養了一株蓮花,水麵上漂浮著青色的苔。
我被使勁地摁進水缸裡,空氣瞬間從肺部裡擠出來,當我覺得快要死的時候,又把我拽了起來。
如此反複幾次,我昏死了過去。
我是被鞭子抽醒的,我透過模糊的淚水看向姨娘,她手裡執著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
奶娘撲過來,哭著求她,“姨娘,您饒命啊,再打,姑娘就要死了。”
我沒死,奶娘死了。
師傅跟姨娘說,都是奶娘攛掇我不努力練蠱的。
那天早上我起來,便看到奶娘的屍體伏在水缸裡。姨娘冷冷地跟我說,如果我再不用努力練蠱,我會和奶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