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無情的是時間。
陽光灑落整個長陵,將每一個破舊院落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長陵的絕大多數民眾開始聽說昨夜裡的震動來自於對那名曾在長陵城中狂歌的大逆之手,從半夜的恐慌不安到慢慢平靜,此時,岷山劍會的消息也開始在整個長陵城中傳播。
無數不可置信的驚呼聲和讚歎聲在長陵的不同角落在不同的時刻響起。
這一日“丁寧”這個名字在長陵城中響起的概率遠遠超過了“白山水”,這名去年還在梧桐落裡的尋常少年奇跡般的成為岷山劍會首名,實在太過傳奇,尤其便是他的出身,更加令長陵街巷中人振奮。
昔日僻靜的梧桐落裡人滿為患,無數的車馬連外麵的主道都擁堵住了,許多人趕來看這條陋巷到底和其它的街巷有何不同,怎會養出一名這樣的怪物。
在此之前,整個長陵,整個大秦王朝隻有淨琉璃和安抱石兩名真正的怪物,然而現在整個長陵,很快就是整個大秦王朝,整個天下都知道多了一個丁寧。
街巷中喧鬨不寧,緊鎖著門的酒鋪裡卻是依舊清冷。
地麵上落滿昨夜震下的厚厚塵土,在湊近門板的聲響和熱切呼吸裡,廳堂裡的塵土浮動著,讓內裡的一切√變得更為黯淡。
後院臥房裡,長孫淺雪沉默的坐在床沿,長長的睫毛輕輕的眨動。
即便丁寧獲勝的消息已經傳來,然而她不知道白山水的生死,不知道白山水昨夜的行經梧桐落會否對自己造成致命的危險。
丁寧不回到這裡,她無法安心。
寂冷的皇宮深處,一夜未眠的皇後的麵容看上去依舊那麼完美,沒有任何的倦意,也看不到任何和平日不一樣的情緒。
她隻是親筆寫了封信箋,然後隨意的交給侍立在旁的一名宮女,平靜道:“著人帶給張儀。”
……
“聽說昨夜長陵郊野有兩柄很厲害的飛劍露麵,一劍可抵敵數十道凡品飛劍,不知道比你如何?”
“臨陣破四境,又能敗五境的修行者,你說將來我能勝得了他麼?”
一名身穿尋常麻衣的俊秀少年在說話。
他站立的位置是一處絕壁的邊緣,他的麵前除了淡淡的雲霧之外,便是一片虛空,唯有一柄淡黃色的無柄小劍懸浮在他身前,伴隨著他的呼吸而微微顫動,劍上的氣息有著極妙的韻律,好像有著獨特的生命。
周圍沒有旁人,所以他是在對著自己的這柄飛劍說話。
看他說話的神態,並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很習慣了和自己這柄飛劍如此說話。
飛劍即便再看似有生命,也是不能開口的死物,和自己的飛劍說話,這人往往很寂寞。
然而真正的天才,往往都寂寞。
陽光遍落長陵,長陵裡卻依舊有很多見不到陽光的角落。
遮天蔽日的雨棚下,鬼影重重的魚市裡,有琴聲如歌如泣,數株黑竹在陰涼的門檻邊搖曳不息。
“其實皇後的冷酷不隻在於借刀殺人。”
麵容溫和,語氣也是極為溫雅的紅衫女子微垂著頭,對著佝僂的黑衣老人輕聲道:“她最冷酷,也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把你在意的人一個個從你身邊剝離。”
……
這一夜過去,長陵有些人喜,有些人悲,而有些人卻才剛剛醒來。
謝長勝艱難的張開了眼睛。
他感到外麵的天地很刺眼,接著感受到了熱度,接著明白這是陽光在令自己感到耀眼。
他確定自己活著。
然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沒有多少力氣,但是他就用儘了這些力氣縱聲笑了起來。
岷山劍宗果然沒有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
他還活著,這就是他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