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水在黑色的車廂裡沉默不語。
“七境…”
她沉吟著,緩緩抬起頭來,輕聲自語道:“昔日魚市入渭河一戰,四名孤女,冥冥之中又將重聚,現在連公孫大小姐都已出現,趙妙,你又在哪裡?”
趙妙便是趙四先生。
自魚市一戰之後,趙四本命劍毀,不知所蹤,但是白山水始終覺得,趙四先生和自己一樣,看到這座灰牆黑瓦的雄城時,始終都不會甘心。
明明是曾經生死論劍的對手,然而現在想到趙妙,她的心中卻反而莫名有些感慨,有些溫暖,有些期待。
……
在楚邊境行進的馬幫終於越來越接近燕地。
因為積累了太多疲憊,馬幫中絕大多數人的情緒變得更為暴躁,然而可能是因為接近故土的關係,張儀一直照料著的老人卻似乎心情變得越來越好,不再向之前一樣對張儀諸多要求還口出惡言,而是更多的時間陷入沉默,眯著昏黃的雙瞳,就像是在不斷回憶著什麼。
當可以隱約看到燕地邊境的一些村莊,老人似乎陡然來了許多精神,在日落時分用過了張儀取來的晚飯之後,竟然極為罕見的對張儀笑了笑,看穿了張儀般微嘲道:“像你這樣年輕的修行者,£不應該如喪家之犬般跟著這樣的馬隊,你想必是在長陵犯了重罪,所以才要用這種方式逃離長陵。”
張儀微微一怔,有些尷尬道:“先生你誤會了。”
“不是犯了重罪,那是為什麼?”老人嘴角的嘲諷意味更濃了些。
張儀愣了愣,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老人再度笑了起來,“還說不是犯了重罪。”
張儀想了想,道:“我得罪了一個大人物。”
老人鄙視的看著他,道:“你是修行者,隻是得罪了一個大人物,你就不敢留在長陵,也太懦弱了一些。”
“我不是懼怕那名大人物。”想著自己和自己的“小師弟”在岷山劍會中做到的事情,張儀的臉上閃耀出了一些罕見的驕傲光輝,“隻是我這樣的選擇,可以讓我在意的人過的更好一些。”
“犧牲自己,成全彆人,聽上去很偉大。”老人很有深意的看著張儀一眼,道:“那你想過你自己沒有?”
張儀認真的點了點頭,看著遠方燕地的深處:“我要變得更強大…隻有變得足夠強大,我才能保護其他人。”
老人笑了笑。
張儀正在看著遠方,沒有看到他此時的麵容十分溫和,和平時截然不同。
“我困了,幫我去拿溫水洗腳。”
他和平時一樣,對著張儀指使般說道。
張儀站了起來,沒有多想便去端溫水。
當他端著一盆熱水返回,卻是愣在當地。
他的視線裡沒有老人的蹤跡。
隻有在老人方才所坐的地方,有燒過的木炭劃過的痕跡,歪歪扭扭的寫出了三個字,“我走了。”
當張儀急切的呼喊聲響起之時,老人在夜色的包裹裡,在荒野之中輕盈的穿行。
他的身體似乎始終包裹著一團獨特的元氣,讓他的身體就像一陣風一樣,在長長的草尖上飄過。
他臉部的皺紋依舊,但是那種虛弱和蒼老的感覺,卻是慢慢被一種強大的氣度所排斥,最終完全消失在他的身上。
在一株已經枯死的老樹下,有一團火紅色像火焰一樣燃燒。
距離近了,才看得清楚,那是一隻火紅色的仙鶴。
當老人接近這頭火紅色的仙鶴,這隻仙鶴張開雙翼飛了起來。
老人似乎隻是往前一坐,便坐在了這隻仙鶴的背上。
接著這隻仙鶴便無聲的往上掠起,消失在上方夜空裡的流雲裡。
“我看得出你是個很好的人,隻是如今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