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見俞逖看了過去,忙道“大人,這件事也和我無關啊!”
“有沒有關係,不需要你說,本官自會判斷。”俞逖敲打了一句,隨後問話,“你有去書房拿過你爹的印章嗎?”
“沒有!”他先是斬釘截鐵的道,繼而又遲疑了下,“有?”
俞逖皺眉,輕拍驚堂木,“到底有還是沒有?”
萬玉堂哭喪著臉看向陳月娘,吞吞吐吐的道“有吧,但那和這件事無關!那是因為我娘斷了我的月錢,我偷拿了我爹的印章去賬房支銀子,但也隻有一次,而且銀子也不多,就五百兩。”
陳月娘氣得捶了他兩拳。
“而且我和周家無冤無仇的,也沒什麼往來,我乾嘛要整他們,還是用勾結匪盜這種事,我要是能有這本事,還用得著偷我爹的印章支銀子嗎?”萬玉堂簡直覺得自己倒了大黴,他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知道的,吃喝玩樂他在行,說起做生意他就一問三不知了。
俞逖心中也覺得好笑,從那次萬家宴會上他就看出來萬玉堂的本性了,之所以能在遠安肆意欺負人,也不過是仗著有萬家兜底橫行霸道,單論他本人,實在是沒什麼能力。
“那這麼說,還是萬玉軒才有理由,有機會,有能力完成這件事。”俞逖和旁邊的鄒縣丞蘇主簿二人輕聲談論了兩句,最後總結道。
他和周家有仇,又是萬家的大少爺,管著萬家的生意,拿到印章不費吹灰之力,並且也有能力有人手去謀劃整件事情。
萬玉堂仍舊有些愣,他不太明白怎麼就是他大哥做的事情。
陳月娘本就是為這件事情來的,聽見這裡一邊扶著萬玉堂一邊反駁道“不是,除了我兒以外,還有一個人也可以做到。”
俞逖不語。
“萬逸致才是最有能力做到的那個人。”陳月娘看著俞逖一字一句道。
“娘!”萬玉堂震驚的轉頭看著她,“你在說什麼?”
陳月娘卻沒搭理自己兒子,仍舊目光堅定地看著俞逖。
這本就是俞逖想要看見的場麵,自然也不辜負她的期待,順著這話說了下去,“證據。”
陳月娘原本以為說出這句話很艱難,但直到真的說出口才覺得不過如此,不需要她花費任何心神,也不需要如何糾結難過,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早就在過往的三十幾年裡消耗殆儘了。
如今不過是一個不仁一個不義罷了。
“他心裡早就看不慣周家所作所為,覺得周家仁善待人不過是做戲,想要博個好名,然後好搶生意。這麼多年有周家帶頭,他不得不也跟著拿了許多銀兩出來救濟百姓;周家的田地向來隻收四成租子,百姓人人誇讚,他也不得不跟著做;周家的兩個兒子個個成才有能力,甚至還從文軒手裡搶了那筆大生意,他說著不在意,實際心裡在意得不行。樁樁件件都讓他無法繼續容忍下去。”
陳月娘說話的時候十分平靜,仿佛是在談及陌生人,而非朝夕相對的丈夫。
她回想這幾十年來的生活,除了剛成婚時有過幾絲柔情蜜意,其他的時候萬逸致不是在忙碌生意就是在妾侍歌姬的床榻上流連,她空有萬家太太的名頭,卻沒有幾分丈夫給予的溫情。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還有三個孩子,雖然沒有周家孩子聰慧有謀,但在母親的眼裡,卻已經是最好最滿意的了。
她和萬逸致還能過下去,她打壓妾侍子女,也無非就是希望這幾個孩子後半生能個個都好。萬逸致想要多少女人想要怎麼風流她管不著,也不想管了,但萬家的東西,哪怕隻有一磚一瓦,那也隻能是她孩子的,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同盜匪勾結的,很多事情他也不會告訴我,周家出事一開始我也隻以為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但有一天晚上,萬逸致喝得酩酊大醉回來,無意中說起來,說他終於解決了心腹大患,從今以後遠安商戶都是以他為首,他才是這裡的老大。哪怕是縣令,也不過是錢財之下的奴隸,照樣要聽他的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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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月娘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經過去兩年,她也有些記不清楚了,但她卻能想起那晚的月色十分皎潔,從窗欞溜進內室裡,照在冰冷的地磚上,也照在她發冷的身體上,那種從心底透出來的寒涼,是她從未有過的體會。
也是那個時候她才恍然明白,這個同床共枕幾十年的丈夫,早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模樣,從一個還算有些良心的商人,變得麵目全非,淪為了隻有欲望的禽獸。
隻是她好像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同化了。那天晚上她徹底沒睡,想了一整晚,第二天還是當做無事發生的過日子。周家沒了,她的兒子女兒不會再被人拿出來說比不過周家人,她也不用再屈居周家太太之下。
所以她沉默的看著周家入獄,又聽見周家人全部死在大牢中,看著周家太太被她的兒子棍棒加身,看著周家那位素來進退有度賢良的大奶奶挺著肚子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躲躲藏藏,直到最後,周家所有人都消失在了遠安,再無音信。
看著這些,她仿佛也由衷的出了一口憋屈之氣。
“周家人之死,也是他做的?”俞逖卻沒她那麼多的想法,聽見這話直接問道。
萬玉堂驚愕的看著自己親娘,不可置信自己聽見的東西。
陳月娘抿唇,半晌後搖頭,“這件事我不知道,周家入獄之後他心情很好,一連幾天都在外麵沒有歸家,給我的說辭是在為周家奔走,想要找蔡縣令說情,說大家相處一場,周家雖然有錯,但並非大罪,罰沒家產就足夠了。”
“他大概以為我還什麼都不知道,所以給我的理由都大義凜然,事後我問過文軒,文軒告訴我的確是,他那幾天大多時候都在和蔡縣令宴飲,至於談的是什麼,文軒也不怎麼清楚。”
俞逖看向鄒縣丞和蘇主簿,陳月娘這話雖說是指證了萬逸致,但都隻是猜想和言語上的問題,沒什麼實質證據,並不能就此當做對萬逸致宣判的理由。
況且誰知道這是不是陳月娘為了幫自己的兒子所以故意給萬逸致頭上潑臟水?畢竟隻要對方定了罪,加上周家幾條人命,最輕也是流放千裡,終生不能回來,能不費吹灰之力的解決掉丈夫,還能將萬家握在自己手裡。
而萬玉軒最多關個幾年就能出來,到時候她輕易就能傳給兒子,萬家其餘人有萬老爺存在的時候都鬥不過她們母子,萬老爺不在了,就更是砧板上的魚。
俞逖思索幾瞬,當即派了連江平明帶人去萬家搜查,尤其是萬老爺的書房更是重中之重,至於其餘人等,則先分開關押在縣衙,明日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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